持续不断的敲门声,不只是敲在门上,更是敲在朱利安的耳朵、心上,仿佛恐怖回响的厄运,一遍又一遍,浇灌在他的头盖骨里,刺挠得发疼。他的脸都僵硬得动弹不得,手指痉挛地抓住背包,用力到几乎要掰断指甲。
指尖发白,难以克制地颤抖。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反锁的门,传来极细、极轻的“咔哒”声。
!
这一声摧毁了朱利安的理智,恐惧的情绪促使他疯狂逃离身后坚硬的门,本该是屏障的东西,却成为纯粹噩梦的来源。
洞开的门后,是纯粹到极致的黑暗。
蠕动的、扭曲的、无形的诡谲如影随形,澎涌而出。
它们追随着、它们捕猎着。
它们纠缠在朱利安的后背,低低地、细细地缠绵。
无序混乱的语言冲进朱利安的脑子,骇得他软倒在地,无力地抱住了背包,整个人哆嗦着,颤抖着,几欲发疯,“滚开……”
他啜泣着,无力地捂住了眼。
窸窸索索的轻响逼近,难以名状的恐惧笼罩下来,就好像扎根多年的恶意破土而出,阴森的寒意如同被子,一点、一点盖住了朱利安。
……不,那不是错觉。
明明隔着衣服,却有种黏糊糊的感觉直接沾到了皮肤,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在攀爬,越过了布料的阻隔,直接贴在了身体上。
黏腻腻的,爬行,爬行……
他感觉到坠入深海的窒息感,朦朦胧胧,仿佛被人捂住口鼻无法呼吸。蠢动的、如同肉块的东西,黏在了他的手脚,身体,口鼻,眼睛,一切的一切都被盖住。
朱利安无神的蓝眼睛里充斥着恐惧,混乱的脑子已经无法处理发生的事情。
有什么冰冷的、光滑的利物碰到了朱利安颤抖的脚腕,一下子就见了血。
撕开的皮肉,让他从癫狂的情绪里挣脱了一小会。
疼。
朱利安有了第一个感觉。
害怕。
这是第二个感觉。
他抽/搐着往后挪动着脚,想要将自己藏在更深处的黑暗。
好疼,好疼,不知道伤口切到了哪里,血,湿/漉/漉的热意流下来,他却不敢去碰。他抱住脑袋,低低地啜泣,“为什么,你是谁,走开,不要碰我……”他的瞳孔里,痛苦和绝望交替着出现,却又融在一起。
在那些接连不断的恐惧笼罩下,他的挣扎称得上毫无用处。
软黏的,湿腻的触感爬过脚腕。
血液被舔走,融入无形中。
隐隐约约,那种剧烈的痛感消失了,就像是……愈合了?
他下意识缩了缩脚,几乎把自己抱成一团。脚腕的位置光滑一片,就好似刚才的伤痕都是错觉。
是假的?
真的。假的。
朱利安现在已经分辨不清楚了。
但他能感觉到遥远的星空外,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抽/搐鸣叫,为无上的狂喜和纵容,为血液中的力量,为■■的垂怜。锋利的爪牙撕开胸腔,掏出抽/搐的紧缩的脏器,疯狂和血液洒满了途径的所有航道,在这条红宝石号途径过的航道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星空之中,会有雨水吗?
“啊啊啊啊——”
侧耳,好像听到遥远之外,有难以觉察的惨叫声。
但现在,朱利安坐在黑暗中,将自己团缩起来时,却已经无暇他顾。
他感觉到……
他再一次感觉到饥饿的渴望。
救命,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
他饿了。
朱利安恨不得将自己的肠子扯出来,打上几个结塞到胃里面去,以满足这几乎要吞噬掉他自己的饥饿。
他简直是疯了,什么人会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身体却像是背叛了他一样感到无比的饥饿。
那种狂暴的欲/望从肚子里爬出来,几乎要顺着朱利安的脏器往上爬,然后堵住他的食道,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骚扰他,迫使他去进食。
朱利安在背包里乱翻,无视了这诡异的黑暗,循着记忆的触碰到了一点点圆管的硬块,手指毫不犹豫地打开了背包里仅有的一管营养剂,然后拼命地往自己的嘴巴里灌。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喉管都没有彻底打开,差点呛咳出来,却又被朱利安自己捂住了嘴巴,拼命地吞咽下去。
快点、快点满足……
朱利安的发绳不知道什么时候崩裂,一头漆黑的卷发已经散落下来,有些乱发黏在他的额头,湿哒哒的,潮/湿的,冰冷的。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攥紧营养剂的瓶身,几乎要将它给压碎。
哆嗦着,用力着,他苍白到可怕,宛如一道幽灵,手指痉挛地颤抖了两下,然后将它甩开,呜咽着扑到在地。
没有用,没有用。
朱利安克制不住破碎的呻/吟,眼底是无比的空洞。
他感觉身体,身体的内部破开了一个大洞,荒凉、空寂的气息从中穿透而过,饥饿的痛苦逼迫着他去,去做点什么。
他不知道那无形的信息素膨胀起来,透着居高临下的尖锐和疯狂,如同狂啸的鞭子抽打、鞭策着所有笼罩在其意识下的曼斯塔虫族。
他饿了。
祂饿了。
越发妖冶、摄人心魄的美丽从朱利安的身上绽放,仿佛他的骨髓里扎根了一株妖调疯狂的曼陀罗,正在汲取着他的恐惧和诡异而生。异样,邪恶的感觉在朱利安的骨肉皮相里滋生出来,伴随着疯狂的饥/渴越发强烈。
极致的恐惧束缚着他,饥饿的欲/望撕扯着他。
朱利安感觉自己的灵魂、躯壳好像都轻飘飘了起来,越来、越远。嗡嗡,嘶鸣,振翅的声音,滴答,滴答,哒哒,哒哒,哒哒……
他好像……
他好像在融化,变成,连自己也无法揣测的怪物。
好饿,好饿。
祂重新睁开了眼。
…
祂在不满。
祂在暴怒。
为还未得到满足的饥饿欲/望。
为那些现在还没有出现的子民们。
祂的狂怒在这一瞬间席卷了整个星系,那些弱小的、强大的、扭曲的光点们好像都被无形地抽打着,狂躁的怒火迫使着它们瑟瑟发抖。
不管是还在和人类作战的虫族,还是那些已经环绕在雅斯顿主星、试图从这颗庞大的星球啃噬下什么的王族们,都猛然爆发了尖锐的惨叫声。
那嘶嘶声无比剧烈,透着疯狂的敬畏,它们在害怕,它们在狂喜。
它们翻滚着,匍匐着。
几丁质的硬壳裂开,露出柔软的腹部,几根软的触须从低阶虫族的口器缝隙里钻出来,柔柔弱弱地摇曳起来。
它们在示弱。
它们在臣服。
它们在捕捉着狂暴的信息素,试图定位“王”的位置。
母亲,母亲,母亲,母亲……
虫母的信息素如此狂烈,带着简单粗暴的命令。
这是除了最开始那一道外,第二道如此清晰、明确的联结。
第一道联结,让亿万曼斯塔虫族跨越了无数星辰而来;第二道联结,让它们再一次追寻到了虫母的位置。
不是那几次迷乱的,暧/昧的,难以捕捉的痕迹。
每一次都若有若无、在意识里一闪而过,让它们狂乱又无法追逐。
但这一次,却是如此清晰,如此明了。
【■■】
——食物。
窸窸索索,疯狂的杀意骤然褪/去,它们猩红的复眼变得柔和,仿佛蜕变成柔和的橙黄,紧接着,原本还密密麻麻环绕着整个雅斯顿主星的虫族们尖啸了起来,锋利的羽翼切割着机甲,却是为了撞开道路。
它们不再追逐厮杀,不再记挂人类,它们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侵占得来的战场,大片大片地从雅斯顿战场撤离。
“这群疯子是怎么回事?”
布莱克恼怒地站在舱室内,他的肩膀透着一点粉红,那是伤口在军服底下无声地渗透着血液,他受了伤。伤口虽然经过包扎,但是在战场上也不能奢望更多,能暂时止住喷涌出来的血液已经算是厉害。
他的脑袋一阵阵发疼,为着红宝石号传来的消息,为雅斯顿战场的惨状,为他们差点启动了最终武器的恐惧,也为着这亿万突然撤离了战场的曼斯塔虫族。
他恶狠狠唾骂了几句,但其余不干不净的话很快被吞了下去。
他是第七军团的团长,可以短暂发泄自己的情绪,却不能过度沉浸其中。他收拾了心情,压着声音和怒气说道,“副将,去清点现在的情况。约瑟芬,和指挥官通讯,同时捕捉曼斯塔虫族的前进方向。”
“好的,已经为您联上通讯。”
“曼斯塔虫族的前进方向为红宝石号所在航道,该航道内附属第七军团和第九军团、暂且存活的人类意识已全部撤离。扫描结束,红宝石上尚存三百三十九个生命体,王族‘埃德加多’的本体正在附近,建议不要靠近。”
指挥官的通讯已经接了进来,但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地听到了智脑约瑟芬的话。
指挥官:“亚瑟已经从研究所挖出来不少东西,但我觉得,估计都比不上你现在想和我说的。”他的声音有些沧桑,像是连续几天几夜不睡觉的那种沙哑。
但其中的坚毅和沉稳并未改变。
布莱克粗暴地说道:“你刚才不是已经听约瑟芬说完了?那群疯子突然抛弃了雅斯顿主星,朝着红宝石号的方向追过去的。是全部。”他用力强调。
是包括还在雅斯顿战场上的虫族,也包括了在雅斯顿附近星域的曼斯塔。
“像不像最开始曼斯塔不远万里都要来雅斯顿主星的模样?”指挥官听完布莱克的话,甚至还有心思笑,他轻轻笑了几声,带动空气的振动,“看来亚瑟的报告倒是来得及时,你瞧瞧看吧。”
指挥官说完话,在他和布莱克之间凭空弹起来一道光屏,上面正是一份纸质版的文件。
布莱克皱着眉,低声诅咒了几下。
指挥官笑着说道:“可不要觉得这办法复古。事实上,就是这些有趣的老办法,才躲过了监察。一切都用手写记录,同时佐以纸质资料、而不是光脑,这看起来是第一研究所的老习惯了。”
[5月4日,记录人:贾森·巴尼特
实验结果:失败。
该实验试图通过腐蚀蛋壳(模糊不清的字迹),失败原因已经在上一份报告里记录,略。
多次实验的失败足以说明,人类目前的科技无法突破曼斯塔虫族的蛋壳,但这不应该。从对“工兵”的针对性研究中可以看得出来,配合得当的情况下,机甲足以撕裂它们的外壳,那作为孵化它们的蛋壳,这颗蛋本不该如此坚硬。
联邦医学院的研究虽然乏善可陈,但结论是正确的。
这是一颗王族的蛋。
但其更有可能,与曼斯塔虫族那神秘的主宰有关,下面记录几个方案。
&……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