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去醉香楼,苏懋只是觉得勾蕊外在表现跟内在动因并不搭配,稍显违和,但如果不看逻辑,只观其人,勾蕊表现完美,并没有哪里不对。
他当时也只是感觉勾蕊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温顺,无欲无求,却找不出因由,现在想想,她自己也说自己所在鱼龙混杂,打听消息最为容易,那是不是也很容易滋生一些有的没的阴私之事?
太子停下脚步:“你认为,她身上有违和之处。”
苏懋颌首:“是。她很敏锐,话语通透,观察客人也仔细,殿下注意到没有,死者毕争庭和任永,在普通百姓眼里可能都是官,都是贵人,但在京城贵圈里,不管是出身,家财,还是私权,几乎是云泥之别,任永能花的钱,敢花的钱,绝对比不上毕争庭,但勾蕊对他们并无特殊之分,都会好好招待,且细心观察,记得住喜好,分不同方式对待。”
“对这两个客人如此,对其他客人大抵也如此,她对京城圈子里的事如数家珍,可不是没有上进心,是非常有上进心,但她的上进心显然在别的地方,不是为宰客,哄客人的钱,客人们是他的目标,客人们身边的人也是他的目标,她在发展更大的圈子,铺开更大的网,把不一样的客人,男人,女人,分别用不同的方法哄住,不为赚钱,是为了认识更多的人……更多的人,代表更多的机会。”
太子若有所思:“你继续说。”
苏懋未被否定,眼睛更亮:“男人喜欢她的善解人意,相处次数多了,难免会在茶余酒后,不设防的时候,说几句心里话,比如受到的委屈,遇到的困境……如果勾蕊本事极大,能帮他排忧解难呢?”
“女人们听了她的建议,试过之后发现果然有用,那下次遇到和家里男人吵架,会不会想寻她出谋划策?一次解决了,两次解决了,如此三番五次,女人们不说把她奉若神明,起码也会引为上宾,遇到难处第一个想到的就会是她。”
“我不信勾蕊教女人们‘驯夫之法’,真的是无私奉献,男女相处是一门学问,绝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概括完的,勾蕊能驯男人如此,是长年累月的训练和积累,甚至如今,她还在不停精进总结,她若真想无私教人,绝非仅仅一两句的指点,会指点一两句,就是等着别人上钩,日后来寻更多,问她讨主意更多——她要的,就是这些难题。”
至于帮忙解决这些难题,苏懋感觉不算大事。
勾蕊本身聪慧通透,每日接待的客人都是权贵,男人们在官场遇到的问题,听不到的消息,她通过自己的圈子就可以有目的的引导,疏通,若能够得到足够的收益,她可以左右事件发展。
女人们遇到的难题,就更简单了,不管是被别家刁难,被自家男人挑理,其实只要在对应的男人身上使劲就行,‘无知妇孺’嘛,贵圈男人甚至懒得计较,有美当前求情,抬抬手算不得什么难事。
这样的事日积月累,她的圈子会越来越大。
会有人慕名而来,会有人捧财而至,她温柔端惠的行事风格也让人如沐春风,就算别人瞧不上欢场女子,对她也不会有过分的厌感恶感,甚至虽自己不需要,有其他朋友需要的话,还会帮忙指个路,牵个线,让这个人脉网络越来越庞大……
太子:“你的意思是,她连教女人,都存了私心。”
“是。”
苏懋这个就说的非常坚定:“她这件事做的相当老道,用助人为乐的‘善心’掩饰话术,不过是另一种方式的洗脑。她并没有教女人们立足的本事,向上的努力,只是教一些类似‘怎么让你的男人痛快为你花钱’的小妙招,她自己心里知道底层逻辑,别的女人们却并不知道,只知道这招数一次有用,两次有用,再有下次便没用了,只能去寻她,讨教新的招数,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只有听她的,才能暂时保持这种所谓的‘女人魅力’。”
这种方式在苏懋眼里并不新奇,在他工作的时代,见过不少打着各种‘积极向上’旗号,实则不过是另一种女德班的‘导师’,教女人这样教女人那样,怎么样用所谓的‘高情商,情绪价值’得到男人宠爱,让男人为她花钱,长久依附在男人身上,唯独不教女人努力自强。
这其实是另一种形态的物化洗脑,没想到这种活儿古代也有,‘教母’还做的特别好,甚至不需要做特殊的话前引导,因为这本就是一个规矩严苛,女子生活更加不易的封建社会。
“还有,如果这个人……是细作呢?”
苏懋眼底凝着光:“我猜殿下现在只是知道有不少细作在京城,却并未笃定这些人在何处,以怎样的方式接头联络,组织如何运作,如果勾蕊所涉,就是源头呢?如果她与冯贵妃有关呢?”
这个设想有些大胆,目前来说没有任何证据支持,可站高一些角度来看,勾蕊的目的是什么?没有人真的无欲无求,她施为的手段,承载的套路,越往深想,越觉可疑。
青楼特殊的位置所在,皮肉交易,再加上暴力催债……还牵连出了这么多可说不可说的大人物。
苏懋看着太子,静了一会儿,才问:“殿下觉得呢?”
太子看着面前芝兰玉树一般的少年,眼神不由温暖。
他知道很多即将发生的事,但也仅只是知道结果,并不知道根由,以前死了心,不想管,便任性撒手,随波逐流,之后心思重起,才开始暗中调查,可毕竟时间尚浅,很多东西并没有摸透,细作一事,他的确意识到了,也在找,还借由冯贵妃给出的机会,试探了一把,但也仅仅是找出了线索,并没有拎出整个组织,没想到这种未破难题,竟这样送到了面前。
姜玉成说的没错,苏小懋就是个福星。
“孤觉得你说的很好,稍后可细查。”
苏懋就笑了,小虎牙在太阳底下越发白净:“那殿下可要细细的查,有结果了要分享哦。”
“好,”太子略垂了眉,道,“此处尚有余事处理,你先回去休息。”
“那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