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兄弟二人走了,苏懋从狭窄宫巷里出来,脱离开太子身影的笼罩,才感觉放松了一点。
忍着没有去揉耳朵,他蹙着眉:“此二人为何在宫中?”
太子缓步前行,如闲庭信步,自然的不行,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宫中挖出骸骨,众皇子齐心协力要查办,这么大的事,岂能不问?”
苏懋就懂了,这兄弟俩,是被叫的宫中问话的。
“他们俩方才……对五公主似乎都不是真心,好像是想借此攀附皇子?”
“姻亲裙带,自古以来是拉近距离的最好纽带。”
太子并不意外,人心贪婪,总会想把自己绑到更大更贵的船上去,但这船远在天边,实不能触手可及,怎么办呢,那就拽住一个船上的人,哪怕在船边呢,只要自己也绑上去,船主不就不管也得管了?
贵圈联姻,是结两姓之好,也是为了更大的利益绑定。
他看向苏懋:“此二人无需关注,姜玉成会在侧作陪。”
苏懋顿了下,才反应过来,皇子们都盯着这件事,太子这边无人敢来,无人愿来,可不就得抓住小郡王呗?小郡王和谁都不亲厚,正好可以帮他们探点消息……
他倒不担心小郡王被哄了去,这么多年,别人能哄早就哄走了,他就是觉得,这回小郡王怕是老鼠掉进了米缸,开心极了,这么多八卦热闹可看,怎么不开心!
“那我们继续在附近看看?”
要是能找到宫女吕梅芝遇到了什么意外,或者事发地点,一切岂不就清楚了?
可惜过去那么多年的事,很难找到痕迹,之前吕梅芝房间里的木簪子,已经是他们运气,运气不会一直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毫无所获。
倒是天色将暗时,归问山那边传来一个名字。说是调查过程中听到了两回,一次是意外,两次也可能是偶然,但办案子,不怕信息多,就怕漏信息,他还是传了信回来,说是在帮小郡王找东西问话时,听人提到过两嘴。
“薛问歌……”
苏懋刚想说这个人是谁,就见太子停了步,面色与往日不同。
“怎么了?”
“七年前,”太子沉声道,“四皇子生辰前一日,正好是薛将军入享太庙之日。”
将军……
苏懋猛然想到:“薛问歌就是殿下曾经提到过的,那位女将军?”
“是。”
太子看了一眼天色:“说来话长,先回奉和宫。”
“好。”
苏懋和太子回了奉和宫,不过并没有立刻说薛将军的事,归问山和小郡王那边都传来了最新消息,鲍公公那边也有突发急事需要太子处理,他们两个分别忙碌了一通,最后聚到一起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不过小墩子向来忠厚老实,心眼也不多,瞧着主子还没吃过饭,就一直备着,这时候正好端上桌。
于是初秋夜晚,夏热消退,皎月光空,星子闪烁,桌上有菜有酒有茶点,就差了故事。
苏懋兴致勃勃,眼底一直有光在闪,太子也不矫情,顾自倒了一杯酒,就开始了讲述——
“这薛家,曾是前朝名将。”
薛家世代行武,忠心耿耿,曾为前朝立下汗马功劳,然自古以来臣无二主,既是前场名将,到了今朝,不管是降了败了,似乎人品名声上都要打个折扣,是以薛家越来越低调,除非胜仗消息传回京,其他时候基本无人提起。
而敢走世代行武路子的,无一不是家丁兴旺,有族人男儿可用,有经验兵法可传,可家族有起有衰,尤其薛家治家很严,后又名声不显,少人帮扶跟随,慢慢的,人丁越来越少,到了薛问歌这一代,仅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这个最小的幺女,便是薛问歌。
薛问歌出生在边关,少不得会随父兄抓个贼斥,上个战场,外面人也不以为意,小孩子小打小闹么,上不得台面,不值得讨论,哪怕她以十三岁的年纪,独自一人抓获对方斥候,深入敌军,与父兄一起打了胜仗,立下汗马功劳,也没人当真,以为不过是薛家人吹捧自家女儿。
十四岁时,薛问歌回了京城。
她个子在同龄女孩中偏高,身材偏瘦,气质也不似成天在边关打滚的人,她皮肤并不粗糙,反而白皙漂亮,人也文静,看起来就像个大家闺秀,大家更不觉得她擅武。
她也真的像京城贵圈里的闺阁姑娘一样,在家侍奉祖母,陪伴嫂嫂,少有出门,直到十八岁。
那年敌军叩关,来势汹汹,薛家父兄也已先后死于战场,薛家再无男丁可派,京城薛家,老太太经受不住打击,跟着去了,家中只剩她的母亲,和怀了孕,尚未生产的嫂嫂。
她说她想去战场。
当时所有人都不看好她,包括她母亲,说家里已经没有人了,她不能再失去女儿,打仗是男人们的事,女儿……即便是薛家女,退缩一次,又能如何?总不会被戳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