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们冲到隔壁单独训练室时,地上都是玻璃渣。

“你们明明说好的！”水泊雨说不出来心里多么无奈，“为什么？”

袁浩瀚站在他对面：“你现在每天半封闭训练，哪有什么时间养猫？”

“可是你们已经答应了！”水泊雨从没对爸妈发这么大脾气,他只是无奈到没办法了，痛苦到了极限,和父母永远无法沟通。

“小雨。”水英姗捡起地上的碎玻璃,怕儿子被扎到,“你现在确实没有时间养猫啊。”

“可是你们已经答应我了！”水泊雨重复地说，恨不得喊哑,“你们是不是永远不懂什么叫承诺！为什么你们说话永远出尔反尔！”

这次是真的喊了出来,好像早就应该喊出来了。水泊雨不想这么没出息地哭出来，毕竟现在还在学校，但是鼻梁骨酸得生疼，委屈一股脑儿地涌上山根。是,或许自己现在确实没有养猫的时间，但是既然答应好的事情，为什么身为父母就能轻易推翻？

“你们明明答应过的！”他再次看向父母,从小到大自己好像什么都不缺,但是又什么都没有，“你们说我这次拿了金牌就能养猫的！”

“这次拿了金牌，下次呢？”水英姗说,“爸妈的意思是你以后多拿金牌就养猫。”

“不是！”水泊雨往后退了一步，许愿的条件又一次轻易被他们更改，“你们答应过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办到啊！”

除了顾风和陆水,北体院的学生已经在门口站了一大堆。这还是水泊雨吗？完全不像。

袁浩瀚和水英姗的面子都有点挂不住了，他主动往前一步：“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家好好说，不要在学校里吵。”

“你们为什么永远听不懂我的话啊！为什么你们答应的事情永远做不到啊！做不到为什么要答应我啊！”这一回听不懂话的人变成了水泊雨,小猫都已经看好了却不能接回，但好像又不仅仅是一只小猫的事。而是很多很多事，是一个玩具、一次出游、一天假期……慢慢堆积起来就变成了永远不能实现的承诺。总是有条件的，考了一百分之后，进了强化班之后，拿了金牌之后，进了国家队之后。

“小雨你听妈妈说，你现在刚有起色，再努把力肯定可以进国家队了，到时候咱们再养猫。”水英姗劝着，她不理解为什么儿子永远不懂吃喝玩乐的优先级不能前于成绩，更不懂只是一只小猫而已，为什么突然发火，“等你将来不跳了，大把的时间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爸妈再也不管你。现在每一天都不能浪费。”

“我将来不跳了？”水泊雨猛地一颤，狠狠地说，“我现在就不想跳了！”

这句话比方才砸在地上的玻璃杯还震撼，吓得水英姗和袁浩瀚同时一愣。愣了的不止是他们，还有其他人，像是灵魂里绝望的声音深深刺入耳膜。顾风和陆水更愣住，水泊雨是那么喜欢跳水，居然今天喊出了这样的话。

这句话也深深吓唬了水英姗和袁浩瀚。他们设想过很多事，但是从没设想过儿子不跳了。

“我不想当你们的儿子了！”水泊雨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往日压在心底的话一句一句往外说。原来人的情绪不会消失，处理不好只会暂时压下去，然后等一个爆发的时刻。“我不想再跳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我再也不想听你们说话！我恨跳水，我恨金牌，我很你们！”

“我再也不想当运动员了！”

“我只想当个普通人！”

“你怎么能当普通人？”袁浩瀚慌忙说，“你是我们的儿子！”

水泊雨原本还想反驳，但是一刹那就没了声音，自己所有的挣扎和努力在他们眼里都是徒劳，再继续下去就会被说不懂事，不懂父母心。只因为他们给了自己生命，自己是他们的儿子。

眼泪刷刷地往下流，水泊雨最后狠狠地看向他们：“好，我还你！”

他冲着体能室的侧门狂奔，上半身甚至光着，还来不及穿衣服和运动鞋，赤着脚跑了出去。顾风顿时跟着追，虽然没听清最后他说了什么但是预感很不对劲。a队和b队的人都在，大家也跟着队长一起追，明志鸿和路乐刚回来就看到学生都跑了，像是朝跳台跑。

水英姗和袁浩瀚吓了一跳，顾不上生气直接追了出去，大声喊着儿子的小名。

顾风追得很紧，他怕水泊雨是往10米跳台冲，但偏偏猜对。“快！拦住他！”

他喊得及时，可是身边的人反应不够及时，等水泊雨擦肩而过还不知道要干什么。顾风只好再追，刚刚上完体能课的学生都没穿上衣和鞋，一群人追在水泊雨的身后。

正在看台上的林菲和江梦文站了起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水泊雨一口气跑到10米跳台，这是他梦开始的地方，从记忆清晰开始他就像被困在这里，从来没法离开，它给自己带来了很多快乐，但是也带来枷锁。现在他抓住熟悉的扶手，一口气冲上去，他完全懂如何安全地跃下，入水，可是又一点都不想要了。他只想让身体自由落体狠狠拍下，也不知道是想要惩罚谁，报复谁。

顾风带着陆水冲上去，两个人一路猛追。

“水泊雨！”陆水也喊他的名字，他比任何人都先猜透水泊雨要干什么，但是刚刚离太远来不及抓住他。跳台的楼梯他们爬过无数次，训练要爬、比赛要爬，但是现在只剩下心惊胆战。他不能让水泊雨寻死，如果真的跳下去又不做保护措施，就算不死，下半辈子也只能在轮椅上过。

但最可怕的是这个后果不仅他知道，顾风知道，水泊雨更知道。

他是天生就带着光环的人，爸妈一定早早给他讲过跳台的危险，但是这些现在他都不顾了。以前已经有崩溃的学生跳过，今天这场事故又要重演。

顾风跑出了汗，他们已经追到了7.5米的次级台，队测的时候他没觉得水泊雨的跑步成绩有这么好，竟然能甩掉所有人。再跑两步之后顾风终于抓住他的手腕，谁料水泊雨一心往前冲，竟然甩脱了顾风的抓握。

“水泊雨！”顾风再去抓，人已经跑到10米台上了，但还是没有抓到。情急之下他只好往前一扑，将水泊雨牢牢地压在了跳台的边缘。

两个人同时摔在坚硬的台面上，水泊雨的一只手还牢牢抠着台沿不放，像是爬也要爬过去。

“你干什么！”顾风又伸手将他的手腕压住。

水泊雨在他身下不断地挣扎，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陆水也在这时跑到了10米台上面，第一时间压住了水泊雨不断挣动的双腿。他真的要跳，死在他最熟悉的地方。这一幕自己好像也见过，就在自己身上发生过。这生不如死的绝望自己完全明白。

“你在干什么！”顾风察觉到陆水在身后帮忙才松了一口去，否则自己一个人很难压制住发疯的水泊雨。水泊雨不理会，尽管已经没有移动的可能性还是试图往前爬，这时顾风稍稍起身，扳住他肩膀将人硬翻过面，水泊雨躺在他最熟悉的场地，和顾风对视。

周潼和谢雨星也跑了上来，两个人都惊呆了。他们都知道水泊雨是什么人，响当当的梦二代，今天却亲眼见到了他狰狞的狼狈。陆水现在倒是冷静下来了，他比谁冷静得都快，回头对周潼说：“帮忙！”

周潼一怔，即刻冲上来帮忙压住水泊雨的双腿，直到这时他们才算真正放心，终于把人压牢。

水英姗和袁浩瀚正在台阶上跑。

教练们带着学生正在急速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