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尽其用,呃不,人尽其用……?零,看在时薪真的很高的份上……单从我们的角度来看,其实应该算是赚大了,吧。”
“……切。算了,景你来帮我看看,这三种咖啡豆到底有什么区别?菜单上还有三明治,你光顾着研究蛋糕就忙不过来了,干脆我来试试。”
险些转职吐槽役的东大高材生降谷君悬崖勒马,在说明书和发小的帮助下飞快搞定了咖啡机,一天内熟练掌握了各品牌咖啡豆的分辨及处理方式,目前因为闲得无聊,极有上进心地自发进修中。
不用说了,连区区一杯鲜榨果汁都敢要价三千日元的咖啡店别想靠盈利维持正常营业,零对每日送到店里的“专业实验室特供转基因对人体无损害高营养水果”持怀疑态度,并合理推断这是水果产业链奸商的又一阴谋诡计,骗的就是咖啡店老板这种不谙世事的冤大头。
咖啡店的生意不好,坦诚点说应该是【相当惨淡】,价格上的不友好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假期大学生都放假了好吗!校门外的商业街冷清得很,咖啡店徒有时刻杵在开阔吧台后面带微笑的金发混血大帅哥,无人发掘便没有冲欣赏帅哥而来的女大学生,营业额连续时日保持“零”的绝佳记录,显然不是帅哥咖啡师和同样帅气但被工作地点影响了戏份的甜点师的错。
零对此不存在任何压力,每日冷酷地挥霍着昂贵的新鲜进口咖啡豆,最后因为没有客人光临,都会变成他悠闲地给自己和景各煮好一杯,时不时征用景用不上的材料做一盘三明治充当午饭,材料损耗当然算在不在现场的老板身上。
“唔,想不到哎零,你做的三明治味道好棒,比我做的美味多了。”
景在百忙之中尝试了发小的作品后,当下惊为天人,丝毫不吝啬夸奖。
只不过,他在开夸之前,略显刻意地顿了几秒钟,像是习惯性等着另一个人先开口,零也在等,准备迎接挑刺的预判体现在顿时严肃起来的表情上。
待到同时屏息等待的两人在茫然对视的刹那反应过来,如今已经没有这个步骤了,小小的落寞浮现在眼底,不知道要等到多久以后才能自然而然地化开。
持续多年的习惯早已润进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并非毅力过人就能改掉。
因为以前悄悄达成过共识,不能让零养成得意起来就能光明正大莽撞的坏毛病,所以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便有人先冷眼审视,瞅准机会便开口打压黑皮快自信上天的气焰,景则负责假装两不相帮,笑着听完一阵热闹,随后立即在零恼羞成怒想跟那人掐架前插口打圆场。
景过去总是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绝对公平,这话有多少可信度就见仁见智了,反正零清楚得很,景百分百更偏袒自家人千穆,眼见千穆要在暴力猩猩的手下吃亏,他拉起偏架来保证眼睛不眨——真巧,零也不能不承认,别说景了,他在某些时候也会下意识地偏着千穆。
这一悄无声息的变化大抵发生自他们上高中以后,最不服输的和内心最细腻的两人忽然意识到了最要强的第三人逐渐跟不上他们的节奏,落后的主要是身体与精力方面。
那时的两人尚不知晓这背后意味着死亡带来的分别将至,他们只知道三人谁都不能被丢下,所以,必须隐晦地改变相处模式。这当然不是退让,而是保证他们依旧是他们的包容、信任和依靠,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零以自己占据绝对优势的身高为傲,不容置喙地认领了发小们的保护者位置,景默默地看着他俩,不争不抢也不反驳,毕竟包容这两个幼稚鬼的兄长到底是谁十分显而易见,两人不约而同无视了千穆自称比他们大四岁的发言,并对他时常以年长者口吻耳提面命的念叨左耳进右耳出……
不对,倒没有这么不上心,只是对于争着当庇护者的年轻人而言——哪怕是性子温柔的景,要承认自己才是需要被仔细叮嘱(叮嘱的内容还相当有道理)的对象,是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当时不想承认,现在则是不得不面对现实:在千穆离开后,留下的两人才感觉到,自己的确受足了那个人的关照。
零早就不需要被冷水压一下,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往傲慢的方向疾驰了,他自觉地收敛了锋芒,学会了冷静观察再行动,和自某一天后瞬间稳重了很多的景正好能凑成完美搭档。
“但!是!”
据说三倍速脱离愣头青范畴的降谷零拽下一张便利贴,提笔唰唰留下龙飞凤舞的字迹,写完“啪!”地把小纸片拍在吧台最显眼的位置:“作为员工肯定有向老板提出建议的权利!啧,不想跟我们打照面,那就留言解决!”
“用词太生硬了不要情绪用事啊零!咳咳咳。”压低声音,“这个月工资还没拿到呢。”
没错,零在正式入职的第二周,就憋不住丰富的心理活动,执意要向老板提出“谏言”。
他敏锐的视线一扫,很快发现了异常:除了整天无所事事浪费食材的咖啡师和甜点师,店里明显还有第三人活动的痕迹。
咖啡店拢共承包了两层楼,一层作为精装修的店面,通往二层的楼梯虽然就在休息室旁边,但堵在二层楼梯口的铁门通常都被锁住,兼职的两人从没有冒昧上去打望,自然不可能知道楼上的布局。
零是在某次清晨的例行扫除时,发现了洗手池有被使用过的痕迹:大约在他和景狂骑自行车赶到店外的十几分钟前,有人站在这里,左手拿着杯子,右手拧开了水龙头,用急促的水流将杯子大致地冲洗,溅射而出的水花至今仍挂在池壁。
哦,水槽里还挂着一两根没被冲干净的茶叶。
——完全可以想象出来了,就住在楼上的咖啡店老板是如何掐准时间下楼,悠闲地打开橱柜,翻找出混在昂贵咖啡豆罐子里的茶叶,烧好热水给自己泡一杯茶,完美赶在卡点上班的两人乘风破浪而至之前,端着滚烫的茶杯上楼,反手将身后的铁门锁好。
景其实不太能get到零生气的点。
好歹是即使他们摸鱼也照常给钱的老板来着,没兴趣跟员工客套——那就不客套吧,大家都挺省事的。说不定老板就是想听着楼下叮叮咚咚的声音放空饮茶,给无聊的生活增添一丝情趣?
综上所述,在拿到工资之前得罪阔绰大方的老板,相当不理智。
景看了看零留下的便利贴,又看了看零,零露出牙酸的表情,勉为其难撕掉小纸片,重新写了一张贴到原处。
景从厨房端来了一盘小饼干,比巴掌略大一圈的盘子压在纸片边缘。
盖满盘底的小熊饼干着上一层焦糖色,火候烤得恰到好处,诱人的香味伴着余温飘出,形状也是小巧可爱,光看卖相便可以打包票,作为商品售卖一定能迅速被顾客席卷一空——什么这本来就是做出来卖的?但是很不幸没有客人卖不出去?那没事了,饼干再完美也只能留着自己吃。
将自己花老板的钱做出的滞销产品转送给老板什么的,好像是有些奇怪……不过总比浪费掉要好。
景在零的留言下单独添了一句客气的话,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感谢老板,这次总算不用自己心疼地把饼干吃掉了。
零也悄悄松口气,为自己尚且足够结实的腹肌——他总算不用因为景不想浪费食物,被迫跟着景一起天天吃甜食……
思绪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