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石很快点上了,火也点上了,筱满把铁锅凑在了小方身边。他点上了两根蜡烛,用蜡烛油固定在地上——这棚屋虽然简单,但还铺设有形状不一的木条组成的木地板。
有了照明用的物事之后,筱满继续在屋里寻觅。他又在一面墙上发现了一件手工粗糙的蓑衣,又在另外一只编织袋里找到了更多奶油饼干和一些干巴巴的地瓜干。
他拿着这些吃的过去塞给林舍前。林舍前说:“你也歇会儿吧。”
筱满脱下衣服,搅出水,在火上烘了烘,瞅着林舍前的小腿,递过去。林舍前用手摸了下两条小腿上的血迹,他的右腿没受伤,左腿上拉了一道血口子,他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血迹,说:“没事,伤口不深。”
筱满说:“包一下吧。”
林舍前接过了他的衣服,绕着小腿包扎。
小方又开始呜咽。筱满实在愧疚,不禁道:“对不起……”
林舍前默默无言,绑好了伤口之后,说:“等雨停吧。”
他往棚屋外一望,说:“雨小了很多了,应该快停了。”
筱满也望了望屋外,天边竟露出些许白意,他这才想起,此刻仍是白天,或许正是正午时分。他望见一座岛屿,问道:“就是那里吗?”
林舍前应了一声。
龟背岛近在咫尺了。只是近海的上空依旧布满阴云,筱满要起身,林舍前道:“你干吗?你不会想要游过去吧?”
筱满摇了摇头,说:“我想看看到底有多近。”
林舍前又说:“你觉得赵尤看到你现在这样会开心吗?你觉得他看到你不顾一切去岛上找他,会很感动是不是?你到底是想感动自己还是想感动他?”
筱满扭头看他,一时语塞。林舍前又不说话了,他扯了些茅草扔进铁锅里,把手放在锅炉上烤火,忽而,火苗使劲往高处一窜,烧着了他的手心,他忙缩回了手,靠着小方坐着。筱满也坐着,他道:“我很担心他。”
雨点频频打扰棚屋,听得筱满一阵烦躁。赵尤的安危不明,现在这年轻的船夫也因为他的鲁莽受了难,林舍前更是负了伤,只有他,毫发无损。筱满过意不去,懊恼不已,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你干吗?”林舍前抓住了他的手。
筱满心里乱糟糟的:“我就是觉得我做什么都做不好,做什么都很失败。”他道,“我真的很怕赵尤出事,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两短……”
林舍前道:“他是周思畅找来的,他去龟背岛查案也是他自愿的,又不是你逼他去的,为什么你说的好像他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是你害的?”
筱满抬眼看他:“和我扯上关系的人都会倒霉。”
“你华英雄啊?命犯天煞孤星?”林舍前翻了个白眼,不屑道。
筱满抓了抓头发,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他想哭,又想打自己耳光,他看到黑暗中有一个、两个、三个女孩儿坐在那里,她们穿着白色的裙子,好像在等待送葬的队伍。
筱满埋首,说:“我不知道,我就是很害怕,”他说,“我不能失去他。”
林舍前长叹一声:“大哥!你这么搞,赵尤会不会出什么事我不知道啊,你这么搞,你就先死了你知道吗?”
筱满摇头:“对不起……我应该自己出海,就我一个人……”
“你真的想自杀啊??”林舍前踢了筱满一脚,筱满还是低着头,他不敢看他,不敢看他身后那暗黢黢的角落。他想把自己裹自己,藏起来,他忽然很怀念被卷入海浪的感觉,海浪卷走了他的意识,卷走了他的所有恐惧,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把他带走了。筱满幡然醒悟,林舍前说得没错,他可能确实想自杀。
十年前他就想自杀了。没能成功。遇到了赵尤,他还是想死,明明和他在一起很开心,明明生活里多了许多阳光,多了许多笑声,多了许多快乐的,温馨的,值得回味的时刻,多了许多心动的瞬间,可他却还是想被海浪带走,想要离开。筱满咬了自己的手腕一口,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矛盾,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这样杂乱的情绪。一瞬间的痛苦盖过了所有难以释怀的,难以抚平的焦躁。筱满舒了口气。
“你需要看医生。”林舍前说。
“我知道,”筱满又咬了自己一口,“我不知道……我会好吗?我不知道……我有很多事情不能和医生说,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但是赵尤知道……”他捂住了额头,“我觉得他会死,我很怕他死在我前面。”
林舍前说:“你想一死了之,是因为你没办法面对你终有一天会失去他,你根本不爱他,你只是需要一个能包容你的秘密,你的过去的人。你害怕失去这样一个包容你秘密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