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学二年级刚开学不久，家里的一个电话就让他的计划落空了——母亲出车祸了。并不像电视里演的一样，他连夜坐火车赶回去也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丧事过后，他才发现，母亲生前居然立了遗嘱。律师当着他和张成的面宣读了遗嘱内容，吴静没有多少财产，内容很简单：张成分到美发店的经营权，店面是租的，里面的设备归他所有，两万元的存款他分到一半，郁葭萋分到一半。另外郁葭萋还分到一把银行保险柜的钥匙。

柜子里有五万元现金和一封母亲的亲笔信。郁葭萋坐在旅馆房间的床上，拆开信，信中写道：

“小萋，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写下这封信，是因为我无法想象如果我当面告诉你这件事，你会有多么愤怒、多么恨我。我没有办法对着那样的你，我会羞愧而死的。但我又不能隐瞒你一辈子，所以我只能让你在我死后看到这封信。

我不是个好妈妈。你不喜欢张成，我知道；他不能算是个好人，我也知道；你小的时候，他猥亵你的事，我同样知道。”

郁葭萋只觉得，一个霹雳在他的脑子里炸开，震得他耳朵嗡嗡响。

“我看到了，却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对你说，也没有对他说。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报警或张扬出去，他的名声就毁了，也会给你造成更大的伤害。我爱他，同样爱你。所以我带你去了医院，确定你的身体一切正常，没有受伤，然后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

“当时我觉得那就是一个怪癖，可以改正，而我又真的很爱他，所以……”

“我知道你可以说出他的很多缺点，可当时的我刚失去你的父亲不久，一个人拉扯着你，真的很需要一个肩膀。他对我很好，很会哄我开心，我爱上了他，爱到可以包容他的一切缺点。”

“爱到超过对我的爱吗？”他喃喃道，面如死灰。

“对不起，我知道妈妈可能做了人生中最大的一件错事。但请你相信，我有尽力保护你，我教你每晚把门反锁，尽量不让他和你独处。妈妈是爱你的，你要相信，我真的有保护你！”

他将信纸攥成一团，冲出了房间。

墓地，刚落成不久的新墓碑。

郁葭萋把攥成团的信纸丢向墓碑，歇斯底里地吼道：“什么意思？你隐瞒了我十年，用这一张薄薄的纸和五万块钱就想让我原谅你？你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我清楚地告诉你，不可能！我会用我余下的生命一直恨你，直到我的生命终结！”

他看着四周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转眼间，世界就变了。那些夜晚，那双在自己的身体上游走的冰凉的手，那个梦魇般的声音，“嘘，别怕，我现在是你的新爸爸，爸爸是不会伤害你的，爸爸爱你……”那种无法言说的屈辱和恐惧，一齐涌现在脑海中。只是现在，又多了一双眼睛，他在这世上最亲、最爱的、他的母亲的眼睛。原来她一直在看着这一切。谁又能想到，她在看见这一切之后居然选择了沉默。

原来自己在母亲的心中，还比不上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

第四十六章

他忍不住要作呕，但是两天粒米未进的他只吐出了一些酸水。

“对不起。”为什么要对他说对不起，说了对不起就能弥补他受的伤害吗？一句对不起就要他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为什么都要在离去的时候对他说对不起，难道离开的人的道歉就一定能得到原谅吗？

“不，我不要原谅，永远不会。”

说完这句话，他便倒了下去。

方水白的第一张个人专辑发行了，颇受歌迷和业内的好评，他的人气不断走高，正式签约了第一家经纪公司。

他迫不及待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给郁葭萋，但当他拨通他的手机时，接听的却是一个女孩。“你好，你找郁葭萋吧？”“你是谁？”他诧异地问道，“他的电话怎么在你手里？”

女孩回答：“我的名字是林紫嫣，是萋萋的朋友。看来电显示你是方水白吧？你来找过萋萋，我见过你。他现在不太方便接听电话。”“为什么？他在做什么？

”“他没有做什么，实际上……”林紫嫣迟疑了片刻，“我希望你能先不要激动，他，他自杀了。”

“自杀！？”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在那一刻似乎失聪了，“你先听我说完，由于抢救及时，他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他……”“哪家医院？”他打断她道。“什么？”“我问你他在哪家医院？！”

单人病房里，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窗帘，郁葭萋那张原本清秀动人的面孔也是惨白的，毫无血色。而那双曾令方水白着迷的眼睛，此刻却是毫无光彩，怔怔地盯着天花板。搁在身侧的左手手腕上缠着纱布，透出一抹刺目的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