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歌不言。
楚在霜不理解,她也想不明白。
如果是陌生邪修,没倾听对方经历,或许二人早大打出手。但她知道巧儿之事,听对方描绘过去遭遇,便无法简单将其视为任务上邪修,不再是虚无的形象,变得生动饱满起来。
世间的人或物,只要没沾染联系,割舍起来都不会可惜。唯有交心过的人、熟悉过的物,抛开那一瞬才恋恋不舍。
没准她真的错了,不该跟邪修谈心,也就不会进退两难,产生当下诸多烦扰。
“你说你心里有怨,我当然可以理解,但杀光他们就能解怨吗?你曾经被他们所负,但其他村也负了你么!”
陆歌咬牙:“出身名门的你当然不懂,这是大人的命令,我也没办法,必须要遵从!”
“大人?”
“没错,谁不想活得问心无愧,但有时候光要活下来,我们就已费尽全力,必须听从大人的话……”陆歌骤然回身,甩出万千银丝,恼道,“自然管不了旁人太多!”
无数银丝搭上树干,试图阻拦二人步伐。
楚在霜一刻都没懈怠,她挥手就斩断银丝:“你现在这样,跟你哥又有何区别,欺软怕硬、恃强凌弱,村民不过是另一群巧儿罢了!”
陆歌脸色大变。
“算了,无所谓了,或许他说得没错,是我天真过头,真把谁都当朋友。”
楚在霜深吸一口气,她强压满腔情绪,面上却平静下来,厉声道:“在下莲华宗楚在霜,根据掌门击杀令,门内弟子一旦目击焦尸案邪修,不必手下留情,直接就地格杀……”
李荆芥听其语气无波无澜,不由诧异地望向楚在霜。她欢悦活泼的神色褪下,略显柔和的五官绷紧,竟跟面无表情的楚并晓相仿,连话中内容都如出一辙。
“但考虑到你受人指使,倘若你供出背后黑手,我愿向掌门求情、从轻发落,留你一条性命。”
“大人对我有恩,这绝对不可能!”
楚在霜举起右手,朝其发射出袖箭,喝道:“倘若他真想善待你们,又怎会让你同伴惨死!?”
锐利袖箭猛冲过来,陆歌抬手用线去挡。
只听尖利声响起,丝线和云锦绳摩擦,袖箭在剧烈震荡里停下,没有击中悬空目标,这一招算彻底落空,堪堪停在陆歌面前。
正值此时,僵直的细绳之下却有风啸,隐形无我剑趁势而上,正中毫无防备的陆歌!
“明明躲开了……”陆歌惊疑不定,她确信没被打中,却不受控地后倒。
袖箭和无我剑是同时出发,但明面的云锦绳只用来混淆视听、干扰判断,真正克敌的无我剑早抓准时机、一击必胜!
落地瞬间,巨大的天宝鼬咆哮,用爪牙制服败北的陆歌。
“不要再逼我了。”楚在霜举起袖箭,她瞄准倒地的陆歌,哀道,“邪修人人得而诛之,但我不想杀死巧儿的好姐姐。”
陆歌胸口被猛兽碾压,看到那双杏眸盈光,再听清其发颤的话,心尖不自觉地发软,忽然有酸涩涌上来。
为什么明知为敌还聊那么久?
可能觉得太像了,又弱小又无害,一碰就摔碎了,完全不像强者。
记忆里,巧儿也曾哀道:“姐姐一定要去吗?什么时候回来?”
她当时说不会太久,但不料修士和凡人的“久”,居然会如此不同。
眼角湿润起来,连声音都发哽。
“好,我说。”
她一路以来为生存抛却很多东西,却始终不想抛掉“巧儿姐姐”的身份。
斐望淮和苏红栗赶到时,楚在霜和李荆芥已经将人拷住。其他莲华宗弟子闻讯而来,哪料传闻中的残暴邪修容貌温婉,完全不像死去的灰色狼人面目可怖。
陆歌全程很安静,她交出那根玉笛,主动接受法器桎梏,没有任何凶恶言行,跟在楚在霜的身后。即便被白衣弟子冷眼打量,她也自始至终没什么反应。
斐望淮早处理过伤口,待得知来龙去脉,愕然道:“我没想到你能将她带回来。”
她捡破烂的能力超出他想象,连打败的敌人都舍不得扔掉。
“说来话长,这件事还要回去跟娘……”楚在霜道,“跟掌门商量,看看怎么办。”
“你不必向掌门求情,我愿意帮你,是自我开解,就当弥补遗憾吧。”陆歌平和道,“而且我对大人了解也不多,虽然离村就随他封闭修行,但我从没有见过他模样,等他安排我和石牙烈试药后,中间联系的时间更少。”
“试药?”
“没错,大人会定期向我们提供丹药,让附近村里人服用,偶尔也让石牙烈试,但没有让我尝试过。”
苏红栗惊道:“但岛上有明文规定,不能随意用人试药。”
“刚开始丹药没什么危害,村里人吃完能拿钱,自然乐意之至,还主动地保密。后来药效不断猛烈,逐渐有人离奇去世,连石牙烈都失控,这才闹出乱子来。”
斐望淮狐疑:“你们在试什么丹药?”
陆歌摇头:“我不知道,大人只说丹方差一味药材,要反复尝试剂量,所以得大量试药。”
“具体丹方也不知道?”
“是的,但我记得用药反应,还可以描绘出来,有时候萎靡不振,有时候突然狂躁,有时候躯干变形……”陆歌道,“但大人只看重使人精神亢奋、灵气大增的,或许跟他心目中神丹接近,却一直调配不出来,说是缺药物的缘故。”
斐望淮:“没法用原药材,只能用别的配?”
陆歌点头。
李荆芥一瞄天宝鼬,他望向楚在霜和苏红栗,欲言又止道:“我怎么觉得……”
这神丹好像被炼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