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一阵死寂,只有蜡烛燃烧时不时暴起小簇火花的声音清晰传来。
晏将阑鼓足勇气,转身去看盛焦。
盛焦道:“过来,坐。”
他不质问、不发怒,眼眸无神语调平缓,好似风雨欲来前的宁静。
晏将阑深吸一口气,闷闷走上前,乖顺地坐下。
盛焦:“……”
盛焦冷冷道:“我让你坐在椅子上。”
坐在盛焦腿上的晏将阑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见盛焦并没有掀开他,像是终于找回一点撒泼打滚的勇气。
他鼓足勇气扑上前,熟练地双手勾住盛焦的脖颈,将纤瘦单薄的身体挂在他身上,还亲昵地在削薄的唇角亲了一下。
“我知错了。”晏将阑真情实意,没有丝毫伪装地道,“你让我狡辩狡辩吧盛宗主,先别急着定我的罪好不好?”
盛焦一动不动任由他在自己身上闹腾,面无表情道:“让尘都知晓你的盘算。”
“那是因为他爹告诉他了!”晏将阑忙解释,“而且他的「窥天机」知晓天下事,我并未向他透露任何事,是他自己猜的。”
盛焦眼神冰冷,直勾勾盯着晏将阑。
晏将阑忙深情地回望。
盛焦并不吃他这一套,沉默许久突然道:“若不是婉夫人告诉我,你到底打算隐瞒我多久?”
晏将阑一愣,这才明白盛焦去药宗是去做什么的。
他也没心思再卖乖耍无赖,抿了抿唇从盛焦身上起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盯着烧了一半的烛火,轻声说:“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晏将阑醒来后没有第一时间去寻盛焦,最大的原因是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来面对当年的枕边人。
这些年他习惯了无论何事都自己去做,哪怕盛焦给他无数承诺却也根本不敢轻易去接。
晏寒鹊让他不要害怕。
晏将阑经历太多,感觉自己连死都不怕,哪里还会再惧怕。
但他这些年所有的畏惧却全都因盛焦。
屠戮奚家后,畏惧盛焦会真的将他杀死;
一切尘埃落定后,又害怕盛焦会因自己的经历和欺骗而疏远他。
他怕再也听不到那熟悉的花开声;
怕习惯温暖、依赖,迟早有一日会再次被打回到那无助绝望的冰冷雨夜。
那种畏惧几乎让晏将阑扭曲,甚至在路上还浑浑噩噩地心想,若是当初知晓屠杀奚家会和盛焦所行之路背道而驰,他就应该再隐忍些。
隐忍到有能力将屠戮的罪名彻底遮掩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那时再动手就好了。
“对不起。”晏将阑低声道,“我只是害怕。”
盛焦冷冷看他,伸出手隔着桌案朝晏将阑的脸探来。
方才在人群中,心虚到脑子都发懵的晏将阑下意识避开盛焦的手,但此时他却主动贴上前去,将脸侧在盛焦温热的掌心蹭了蹭。
盛焦轻抚他的脸,手指轻轻托起他的下巴,让烛火照亮那张秾丽到极点的脸庞。
这张兰娇娇的花魁脸做出沉重而带着点隐忍委屈的神情时,能让世间所有人为他神魂颠倒,豁出性命也要护他周全。
盛焦低声道:“你们在天衍学宫时就想将温孤白当成一把刀,故意算计他,是吗?”
晏将阑迟疑一瞬,有些不太确定地点头。
盛焦又问:“是奚绝主谋,神魂附身你同温孤白商议谋划?”
晏将阑没吭声。
但答案已显而易见。
这一切便和「行因果」上的记忆幻境对上了。
奚绝夺舍晏聆同温孤白谋划一切,一切因果便在晏将阑这具躯体上——不过就算罪魁祸首全部是奚绝,天道、天衍也不舍得杀死「堪天衍」。
盛焦冷冷道:“你们真是好算计。”
不仅谋划好五年后及冠礼那日的奚家屠戮,甚至还算准了东窗事发后,奚绝和温孤白合作假意将此事推到晏聆身上,彻底将温孤白算计到死。
更可怕的是,当年奚绝大概十五岁,晏聆甚至才十三岁。
晏将阑没说话。
盛焦见他好似真的因这句话落寞,犹豫好一会才补充一句:“……是奚绝好算计。”
从一开始奚绝和温孤白交涉时,便一直在向温孤白灌输自己厌恶晏聆取代自己身份的念头,以至于温孤白深信不疑这两人必不可能合作,步步为营让温孤白毫不怀疑地为他们所用。
好一盘棋。
晏将阑闷闷不乐地在那拨弄手指上的储物戒和铃铛,看起来几乎要被盛焦说哭了。
盛焦蹙眉,用力捏住他的下巴,冷冷道:“你若当时告诉我……”
话音戛然而止。
若是六年前晏将阑将一切告知,盛焦也许根本做不了什么。
他那时只是化神境,连闯入獬豸宗都做不到,更何况和整个中州虎视眈眈的世家对抗,年轻的天道大人没有修为没有身份地位,只有一腔上头的热血冲动。
也许结局会比现在还要糟糕。
见盛焦态度似乎松动了,晏将阑小心翼翼地在盛焦捏着他下巴的手腕内侧亲了一下,讨好地弯着眸子朝他笑:“盛焦,我想你了。”
盛焦几乎想冷笑,将手冷冷收回来,根本不相信小骗子张口就来的甜言蜜语。
若是想了,方才就不会跑。
比兔子还快。
晏将阑噎了一下,忙解释:“三个月前的事儿都赖玉颓山,他……我明明告诉他等事儿了了就将真相告诉你,并不是故意瞒你。”
盛焦默不作声。
晏将阑又熟练地贴上去,抱着他将脸埋在他颈窝低声道:“盛焦,盛宗主,盛无灼,您就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别生气了呗。”
盛焦按着他的额头往外推。
晏将阑死皮赖脸地贴上去:“刚才逃走也是我不对,我就是一时心虚作祟上了头,我有错我有罪,任盛宗主责罚。”
盛焦冷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