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各个满腔热忱,无虑无思,最大烦恼不过被罚抄书。
那是他这一生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只是往旁边走了几步,抬眸看去。
急景流年,那虚幻少年人的幻影已然消失在时光长河中,少年们早已长大成人,且……
“可恶。”奚将阑面无表情地心想,“一个个都比我高。”
那点触景伤怀的感慨全都变成恨不得把他们脑袋削了的嫉妒和怨恨。
等盛焦将竹骨伞收起,和满脸阴沉的奚将阑一起走进九思苑。
这六年来两人从未参加过诸行斋的相聚,乍一出现正在嬉闹个不停的六人瞬间噤声,面无表情齐齐朝他们看来。
八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思苑陷入一阵死寂。
终于,面容冷淡的六人冷冷看着奚将阑,像是说好了似的,不约而同抬起手,轻而缓地在脑袋上一拍。
奚将阑:“……”
奚将阑瞬间炸了,张牙舞爪扑上去:“我杀了你们!”
众人哄堂大笑。
奚将阑身量颀长并不算个儿矮,但他身边的人一个赛一个的高,像是吃了精饲料似的往上蹿,将他衬得极其纤弱“娇小”。
奚绝从小到大不知受了他们多少折辱和嘲讽。
奚将阑恼羞成怒地和他们打成一团。
横玉度、酆聿、柳长行、乐正鸩这四人他已见过,奚将阑一人揍了他们一拳后,视线看向端坐在那含笑看着的让尘。
两人视线刚一对上,九思苑再次一阵静寂。
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各个拿着酒杯装模作样地碰杯,余光暗搓搓看着两人。
盛焦如常坐在角落中,垂眸看着酒盏里的酒,安静得好似壁花。
横玉度伸手拽了拽他,给他使了个眼色。
酆聿也朝他挤眉弄眼。
盛焦:“?”
众人呼吸都屏住了,十分担心让尘和奚将阑若是打起来,他们该拉架还是看戏。
奚将阑盘膝坐下,直勾勾盯着让尘,随手抢过旁边一个人的酒盏,在桌子上一磕。
那人说:“哎,哎。”
让尘柔声道:“你能喝酒?”
奚将阑将耳朵上的耳饰摘下,随手丢在桌案上,微微挑眉:“比你能喝。”
让尘没忍住,弯着眼眸笑起来,他伸出手捏起酒盏和奚将阑一碰。
“咔哒”一声。
好似将两人当年的龃龉消泯在这小小的酒杯中。
一饮而尽后,一向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祇般的让尘像是被一股烟火气息拖下神坛,他猛地一伸手将奚将阑拥在怀里,宽阔的手轻轻抚摸他的后脑勺,像是在安抚终于归家的浪子。
“回来了,回来就好。”
奚将阑被酒呛了一下,强忍着咳嗽被拥住,微微一愣,好一会才伸出手反抱回去。
让尘身上依然是六年前那让人安心的檀香,奚将阑骤然感觉一阵疲惫,眼圈险些红了。
其他人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打起来。
让尘拍着奚将阑单薄的后背,声音温柔:“将阑,吃了不少苦吧?”
奚将阑说:“没有。”
让尘却道:“但你都没长个儿。”
奚将阑:“……”
有人说:“阿绝长了不少呢。”
奚将阑瞬间变脸,凶神恶煞地将让尘扑倒在地按着打,怒气冲冲道:“当年的恩怨你我算一算吧!今天我们俩得死一个!”
让尘:“……”
众人赶忙七手八脚地去拉架。
酆聿故意“好心”劝说,欠嗖嗖的:“哎哎,怎么还说急眼了呢?其实让尘说的对啊,你和六年前没长多少,要是咱们这次真的去带天衍学宫的新学生去秘境,你指不定都没人家高呢。”
奚将阑匪夷所思地咆哮:“我杀了你啊!盛焦!盛焦你都不说句话吗,任由我被欺负?”
所有视线看向角落里的盛焦。
盛焦若无其事饮了一杯酒,充耳不闻。
横玉度给盛焦倒酒,随口道:“盛宗主好像喝多了,怕是不能帮你报仇。”
奚将阑:“……”
奚将阑急急道:“他喝醉酒会耍酒疯你不知道吗,怎么还给他倒?”
盛焦微微蹙眉,看着和平日没什么两样,空空的酒盏放在那,安安静静等待横玉度给他倒酒。
横玉度将酒壶放下,没再继续让酒荼毒盛宗主的脑子。
盛焦耐心等了一会,留给足够的倒酒时间,随后伸手捏住空酒杯。
认认真真一饮而尽。
奚将阑:“……”
其他人笑得直拍大腿。
奚将阑头疼得要命,正要去制止盛焦,却见一只手拽住他的衣袖,强行让他坐回去。
他顺着宽袖上纯白如玉的手抬眸看去,这才发现一直坐在自己身边好似鬼魅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