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商贾向着那蟒服少年举杯敬酒。
贾珩端起酒盅也一饮而尽。
“卫国公豪爽。”杜伯钧赞扬说道。
众人又是一通恭维。
贾珩面色淡漠,轻声说道:“诸位都是扬州的豪杰,如今海贸繁荣,不知比在田地中耕耘便利多少,正是大举向着海贸开拓之时。”
此言一出,在场气氛就微妙了许多。
因为配合着贾珩此行南下的差事,清丈田亩,摊丁入亩,在场士绅就觉得带着隐隐的告诫。
这时,巡盐御史戴尚附和说道:“卫国公所言甚是,如只是从地里刨食,又能有几个子?如今开海如火如荼,一船货物出海,利润丰厚,在座诸位都是精通货殖营生之辈。”
当然,在座之人也不是傻子,开海虽好,但风险也不小,哪有种地收租容易。
贾珩低声说道:“我知道在座的一些顾虑,海寇在海上剪径劫道,本官这次南下就是为了解决一切妨碍开海商贸的困难。”
杜伯钧笑了笑,活跃着气氛说道:“卫国公可是威震虏寇的名将,既然说要解决海寇,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涤荡妖氛,澄清玉宇,以后再出海经商就不用担心折本了。”
众人纷纷出言附和着,一时间厅堂中迅速喧闹、热烈了起来。
贾珩也不再继续说,而是笑着看向一众江北士绅,这些人其实还是小头儿,真正的大头是金陵的致仕官吏。
而这笑容落在汪寿祺等人的眼中,却觉得心头微凛,暗暗警惕。
这笑容可太熟悉了,当初他们就是麻痹大意。
……
……
金陵,两江总督衙门
昨夜下了一场雷阵雨,在强风的吹拂下,庭院中的树叶落了一地,除却水珠在树叶之上滚动来回之外,还有一些蚂蚁和昆虫爬来爬去。
后衙,书房之中,两江总督高仲平面容沉静,端坐在一张黑漆太师椅上,正在与一众幕僚叙话。
自从接到贾珩所递送书信以后,高仲平选择性地听取了贾珩的意见,在一些阻力较大的地方放弃了清丈田亩,而是先行摸排当地的土地情况,打算以后重点突破。
而此举无疑给了江南士绅底气,但随着贾珩逐渐接近金陵,一股新的恐慌氛围又从江北蔓延至江南。
相比高仲平在巴蜀之地威名赫赫,江南官绅知之不多,卫国公的大名就要传遍整个江南。
首先是一众盐商,对贾珩可谓又恨又惧,相比山西晋商的团灭,连浪花都没有掀起一个,江南的盐商巨贾下场还要好一些。
起码汪家、萧家都得以保留下来。
高仲平看向几人,说道:“卫国公已经到了扬州,本官准备乘船去一趟扬州,与其商谈变法大计。”
“东翁,这…这未免也太过了。”通判吴贤成劝道。
论资历,高仲平属于潜邸之臣,论功劳,高仲平身上也有军功傍身,自身带有一等子爵。
如今对一个年未及弱冠的少年如此礼遇,实在太过了。
高仲平目光咄咄,沉声说道:“为了朝廷大计,我需要提前见卫国公一面,如今正是同舟共济之时,不可再论高下,卫国公如果愿意使力,以锦衣府侦测江南隐匿田亩之数,江南大营为新法清丈,新政就可大成。”
可以说,从一条鞭法变成四条新政以后,他就注定无法独享新法行之四海的隆重声望。
当然,在此事上,援引卫国公为盟友,其实还减轻了新政的施行推及难度。
纵是再争高下,也要等功成之后了。
……
……
此刻南京紫金山附近座落着占地宏阔的山水庄园,烟雨濛濛,紧锁亭台楼阁的庭院中,后院飞檐勾角的凉亭四方雨幕如帘,紫砂壶的小炉咕嘟嘟冒着热气。
金陵作为陈汉故都,百年以降,不知孕育了多少世家大族,而杜家就是其中之一,相比江南甄家的高调,杜家则要不显山不露水许多。
杜家祖上曾是太祖朝的名相,后来府中出了太宗的第一任皇后孝惠皇后,而后府中子弟出了几任巡抚和阁臣,在地方为官者也有不少。
比如先前的扬州知府杜伯钧,就是杜家子弟。
杜家可以说清贵无比,现在本人管着南京太祖陵寝的事,基本是清贵的差事。
此刻,杜家老爷子,杜万年近七旬,头发花白,手里拿着两个被盘的泛着油光的核桃把玩着,颌下的灰白胡须随着晚风飘扬,耷拉的眼皮睁开,苍声道:“卫国公到扬州了?”
不远处坐着几人,正是南京吏部尚书董崇学,南京工部尚书严茂,南京右都御史邝春,隆治一朝的内阁次辅郝继儒的儿子郝希先,南京礼部尚书袁图的儿子袁弘,以及曾官至江南巡抚的致仕官员鲍士勤等相关的致仕官员。
这几位都是在江宁、苏州等地大量置备田亩,这次新政清丈田亩,首当其冲。
袁弘回道:“人这会儿已经在扬州府。”
杜万白眉之下浑浊的目光中现出精光,感叹道:“如此年轻的国公,开国以来都未有着,却偏偏想着变法之道,青史之上倡言变法的有几个好下场?”
“杜老爷子,这卫国公可不是省油的灯,他这一来,弄不好就是拿刀弄枪的。”吏部尚书董崇学低声道。
杜万苍声道:“据老夫所知,这位卫国公虽然拿刀动枪,但还是有分寸的,只要我等不被抓住太多的把柄,他这新政就推行不下去。”
南京工部尚书严茂道:“杜老,这位卫国公虽然看似,但只要寻到把柄,下起手来比谁都狠辣,当初八大盐商为其找到借口,以雷霆手段一扫四家,更是彻底改动了江南盐法,刨了盐商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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