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他娘真是糊涂了。
先前夏守忠过来提亲,贾母就有些看不大上,她这等公侯高门,岂能与商贾之女联姻?
那嬷嬷笑呵呵道:“老太太,我们家老太太听说府上这位哥儿,欢喜地跟什么似的,本来想带着姑娘亲自过来拜访老太太的,但知贵府高门,又恐唐突。”
可以说现在的荣宁两府在贾珩封为卫国公,兼祧帝女和宗室之女以后,俨然成为大汉武勋之中排名前五的高门。
贾母坐在软榻上,看向那嬷嬷,笑了笑说道:“我们家宝玉年岁还小,婚事上倒是不急着定下。”
说着,转脸看向随着王夫人一同过来的薛姨妈,说道:“蟠儿不是在五城兵马司,比宝玉年岁还要大一些,那夏家姑娘如是合适,不如提给蟠儿。”
薛姨妈:“???”
而那嬷嬷脸上的笑意就有些不自然,但碍于贾母尊崇无比的国公夫人身份,也只能老老实实听着。
王夫人的脸色则是青一阵、白一阵。
因为这是贾母在借着薛姨妈打着王夫人的脸。
贾母温声道:“蟠儿那妹妹与珩哥儿以后也是要成一家人的,这都亲戚亲里的,蟠儿他们家也是做生意的,这么一个能干持家的媳妇儿过门而来,也是一桩旺夫的好事儿。”
贾母人老成精,这段时间已然琢磨出夏家的攀附之意,既然是攀附,那就没必要非附她的宝玉。
宝玉不说娶个公主、郡主,起码也得是武侯之女吧,云丫头最合适,宝琴那丫头也是好生养的,如果说的好,可为平妻。
这不比一个商贾之女强?
王夫人定了定心神,白净面皮上挤出笑意,道:“老太太,人家宫里的夏公公……”
贾母打断道:“宝玉的婚事,我心里是有主张,你就别再操心了。”
说着,看向一旁的宝玉,笑问道:“宝玉,你现在怎么想的?”
宝玉此刻正在心神茫然之中,呆呆说道:“我不想定亲,我要到江南找林妹妹去。”
贾母、王夫人、薛姨妈:“……”
倒是那夏家的嬷嬷目光闪了闪,似被打开了思路,打算回夏家好生商议一番。
就在神京城中的贾府众人心思各异之时,河南,开封城,开封府衙后堂——
贾珩与开封府知府宋暄,落座品茗,不远处端坐着以飞鱼服打扮的咸宁公主。
自入夏以后,河南多地下起暴雨,颇是影响了夏粮的收割、晾晒,而暴雨投入黄河,黄河大堤倒是安然无虞。
贾珩抬眸看向宋暄,轻声说道:“省内这段时间,夏粮征收可还顺利?新政举措在诸府县推行的如何?”
“夏粮征收一切顺利,今年河南虽然旱情严重,多有不同程度的歉收,但各地粮仓储存尚算殷实,百姓用度还算足用。”宋暄轻声说道:“至于清丈田亩,因为去岁就在开封府、彰德府推行,是故并无阻力,也是因为去年那场变乱,许多事反而少了许多掣肘。”
眼前的少年自从当初的中原民乱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二三年的光景,就已一发不可收拾,从普通武将而晋爵国公,而且与他的侄女咸宁成为夫妻。
贾珩点了点头,沉吟说道:“如此一来,河南方面新政推行比之江南倒是少了许多波折。”
当初中原民乱将省城内的士绅血洗了一波,等到贾珩率兵平叛,又将以卫郑两藩为代表的宗室打压一通,再后来又清算了不少为恶地方的劣绅豪强。
几次铁拳下来,基本扫清了改革的障碍。
真正应了那句话,扫帚不到,灰尘不掉。
宋暄沉吟说道:“最近几府都在清丈田亩,一切多是有条不紊,阻力也有,但并未有江南那般大。”
随着时间过去,江南暴民杀官的消息已经通过邸报,渐渐传遍了大汉的官僚阶层。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听史侯书信所述,自新政四条试行以来,各地府县稳步推进,情况总体向好。”
总体稳中向好的大局没有变。
宋暄点了点头,问道:“史侯可曾向卫国公提及抚藩两司之争?”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此事,史侯倒还未向我提及,这两司之争是从何说起?”
宋暄沉吟说道:“前不久,南阳府大旱,府下辖制诸县百姓青黄不接,史侯提出从洛阳太仓调粮赈济,布政使彭晔提出要储备起来,递送朝廷,即着各地府县先将一些红薯拨付至南阳府赈济灾民。”
贾珩皱了皱眉道:“南阳府去年没有种植红薯?”
宋暄沉吟说道:“先前红薯虽好,但南阳府未曾推广,原来的南阳府知府认为红薯难以成活,对此心怀疑虑,倒是耽搁了不少。”
贾珩道:“现在南阳知府人呢?”
南阳盆地可是重要的产粮区,如果大面积改行种植番薯,对一些官员而言的确不好接受。
宋暄道:“史侯已经撤换了其人,彭大人说是要派布政司衙门的参议过去,主持赈济事宜。”
贾珩目光闪了闪,说道:“那南阳知府就是彭晔的人了。”
宋暄点了点头,道:“南阳知府原是卫辉府的同知,也是彭晔的同乡,得其保举,去了南阳府赴任。”
自从彭晔任布政使以后,因为其文臣身份,身边迅速围拢了一批科举出身的文官,与巡抚史鼎分庭抗礼。
而史鼎因其武侯身份,在地方虽然为一省封疆大吏,但在地方民政上也多是受彭晔的一些掣肘,或者说陈汉的制度设计本来就是巡抚与藩司左右辖制。
担心贾珩觉得自己能力不足,史鼎就没有在书信之中提及此事。
贾珩道:“南阳方面因旱灾而夏粮歉收,河南方面为何没有报到京里?”
宋暄解释道:“去岁番薯丰收,京中下旨嘉奖,河南上下官员都得了彩头,还让北方诸省种植番薯,开封府就抽调了几位知县前往河北推广种植。”
贾珩目光思量片刻,须臾之间,就明白缘由。
还是那句话,不想报上去受责备,而南阳知府多半是彭晔的人,两个人在这件事儿反而默契地达成一致,都不将坏消息往上面报。
其实,这也是地方官员的标准作业流程,遇到事情第一时间是“捂盖子”,如果前不久加上得了彩头,更是得打肿脸充胖子。
贾珩道:“南阳那边儿受灾情况是否严重一些?可有灾民饿死?”
“受灾情况应是可控的,巡抚衙门已经打算蠲免南阳今年的岁赋,各府县都在积极调度粮食前往赈济。”宋暄道。
听到可控二字,贾珩目光凝了凝,沉声说道:“这几天我先在开封府看一看,再去南阳府去看看,地方上还是不要欺上瞒下,则苦的都是百姓。”
宋暄点了点头,说道:“上次,我隐隐向史侯提及此事,他倒是不以为意。”
贾珩道:“此事的确难办,稍后我会写密疏向圣上陈情。”
他是切切实实体会到一方派系之主的难处,有时候同一派系的党羽出了纰漏,你保是不保?
谁都会犯错,有的错误是好心办了坏事,有些事是人性的趋吉避凶,如果事事较真,纵然是皇帝都会成为孤家寡人。
比如史鼎这个事儿干的就有些蠢,如果是他就要禀告于上,把彭晔顺势拉下,当然代价是自己也在京中灰头土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