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一口汤药吐出,落在被子上以及冯太后的胳膊上,倏然色变,顾不得四肢乏力,猛然一手撑起身子,顿时觉得一股晕眩袭来,定了定神,惊怒道:“你说什么?”
崇平帝面色凝重,喝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
“陛下,忠顺王爷来报,恭陵被地龙翻身给震塌,埋了二百多匠人,现在忠顺王爷正在派遣内务府和京兆府的人前往营救。”戴权快速说着经过。
隆治帝听完,如遭雷殛,半晌呆若木鸡,嘴巴张大,双目失神。
这是上苍惩罚于他,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不对,不对,他退位十余年了,纵有天谴,也与他无关才是啊。
念及此处,苍老眼眸转动,不由直勾勾盯向自家儿子的背影。
崇平帝面色变幻,脸色凝结如冰,心头如电转,思忖着此事的影响。
一旦恭陵被震塌,天下会怎么看他?
失德?
嗯,不对,这震塌的,又不是他的陵寝,这是太上皇的陵寝,失德的不是他!
太上皇前一刻还在御女,如此荒唐,连上苍都看不下去了吗?
在这一刻,崇平帝几乎是下意识,生出一番“猪也是这般想的”的心思。
至于宋皇后雪颜玉容上,神色凝重,心头也震惊难言。
太上皇陵寝被震坍塌,这……会不会是报应?
嗯,夫妻一体同心。
唯有冯太后皱了皱眉,看向太上皇,眸光闪了闪,心头也不知想些什么。
晋阳长公主抿了抿唇,低声喃喃道:“不对啊,这震明明不大,宫殿都没震塌,怎么就……”
这一句话,虽有些轻微,却好似为“猜疑链”渐渐绞杀的殿中,送来一股清新的空气,也瞬间提醒了崇平帝,也将上皇的心思拉了过来。
崇平帝面色微冷,沉声道:“此事定有蹊跷,忠顺王呢?”
世上没有蠢人,一瞬间就想到,如果能将陵寝震塌,太祖的敬陵、太宗的贞陵怎么许多年,也没听震出过什么事。
嗯,当然完工的陵寝,许是更抗震也不一定,而且关中大地的确没有什么大震。
当然这些并不重要,只怕不是什么天灾,而是人祸!
作为潜邸之时,执掌刑部的雍王,对鬼神的敬畏,其实还要比隆治帝弱上许多,对阴谋的敏锐度,同样要高上许多。
戴权面色怔了下,躬身拜道:“忠顺王爷在大明宫偏殿等待圣上。”
太上皇也反应过来,面色阴沉如铁,眸中寒光闪烁,沉声道:“让他速速来见我,我要问话!”
在这一刻,不管是隆治帝还是崇平帝都被晋阳长公主一句话,引起了怀疑之心。
如果贾珩在此处叙说,就大为不同,一来显得突兀,二来等崇平帝回过味儿来,或有离间天家亲情,公报私仇之嫌。
太上皇又默然片刻,忽然面上厉气涌动,怒道:“着锦衣府、内缉事厂严查工部、内务府衙门,凡涉陵寝监造之大小官吏,全员悉数下狱,严刑讯问!”
“下狱!!!”
最后又是杀气腾腾地雷霆咆哮,将心头的愤怒一并发泄出去。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太上皇剧烈咳嗽几分,脸颊涨红,一旁满头银发的冯太后,轻轻摇了摇头,目光隐隐现出一丝怜悯和悲哀,拿过手帕擦了擦老头儿的嘴角。
“父皇!”
晋阳长公主与宋皇后面色变了变,关切问道。
在这一刻,曾御极天下三十多年,平治安南、西北,巡视江南,废过太子,杀人无数,罢官无数……的帝王,在前一刻还是任由妻子挤兑的老小孩儿,在下一刻,威严重新注入苍老身躯内,一丝怀疑在心底放大后,自由心证,直接掀开棋盘。
崇平张了张嘴,将担心朝局动荡的念头,迅速掐灭。
因为,他忽然惊觉,这好像是最好的方式!
哪怕不是因贪腐导致,也必须是,要有人负责,齐党首辅因平衡朝局,暂不能换,那恭陵倒塌,就只能是人祸。
只是忠顺王……希望不要涉案其中罢。
他这位皇兄,这些年鞍前马后,还是有很多功劳的。
“愣在那里作甚,还不快去!”崇平帝面色冰冷,看向戴权,沉喝道。
戴权磕了一个头,心头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兴大狱”三个字跳入脑海,连忙道:“奴婢遵旨。”
晋阳长公主在一旁,微微垂下螓首,美眸之中隐有波光一闪而逝。
她太了解她的父皇了,当年疼爱嫡孙,何其慈爱善目,但只因有奸佞之臣,挑动了他敏感的神经,雷霆一怒,太子说废就废,甚至使得昭圣慈寿皇后郁郁而终,最后因为愧疚还是旁的原因,不与其合葬。
换句话说,将来如果驾崩,冯太后是要和隆治帝合葬恭陵的,而非废太子之母。
现在虽是掉牙的老虎,可虎啸山林的凶煞之气也不减当年。
此刻,忠顺王就在大明宫偏殿的内书房等着,原本倒塌的书架、瓷器依稀可见,内监低头忙碌着。
随着时间流逝,忠顺王面色难看,渐渐坐立不安起来,因为就在刚刚,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天灾震塌,这种说法……好像有待斟酌?
上皇陵寝被震塌,究竟是什么意思?
究竟是天子失德,上天警示?
还是上苍对太上皇的惩戒?
“罢了,罢了,不这般说,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我!”忠顺王背后渐渐渗出冷汗,开始在酝酿着等会儿面圣的说辞。
总不能让他承认是他挪用了部分款银?
这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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