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道:“惠亨商会下面铺子的账簿,殿下刚才让我看的。”
好在这会儿,已看不出什么门道。
“哦。”李婵月轻轻说着,默然不语。
晋阳长公主螓首点了点,笑道:“婵月,怎么不午睡?”
李婵月瞥了一眼正翻阅簿册贾珩,轻声道:“我不大困,原是担心娘一个人无聊,就过来陪陪娘,我还寻了一本书来看,娘你不用管我,只管和贾先生说话。”
说着,拿起一本书,在一旁寻了张椅子,静静读着。
贾珩:“……”
他怎么觉得这小郡主已经看出了一些猫腻,专门过来盯着他和晋阳长公主的。
当然,更可能是某种直觉。
抬眸看了一眼晋阳长公主,见丽人那双媚意流转的美眸中满含笑意,似乎觉得贾珩无语的神情实在有趣。
贾珩见此,又是说了一会儿话,见小郡主始终在一旁“熬鹰”,也只得告辞。
对小郡主,他只能说总有盯不着的时候。
出了长公主府,贾珩深深吸了一口气,骑上马,本欲向果勇营督促练兵之事,但抬头看了看天色,想着时间估计不够,遂作罢此念。
转而向着宁荣街行去,打算回了宁府,然后寻曲朗帮着问问忠顺王一事。
只是驱马行至荣国府,忽地一愣,就见荣府门前石狮子左近的墙角下,笼手蹲着一个年过花甲、头发花白的婆子,领着一个穿着棉袄,手中拿着半截儿糖人的垂髫小孩子。
听到马蹄声,那老太太跨着篮子,站起身来,瞧了过来。
另一边儿,荣国府前腆胸叠肚的仆人,见着贾珩,面上讨好笑容,道:“珩大爷?”
贾珩点了点头,问道:“这位老人家是谁?怎么在墙角蹲着?”
其实心头已有几分猜测,这份装束,除了刘姥姥以及孙子板儿,再没旁人了。
“贾宝玉初试云雨情,刘姥姥一进荣国府,昨儿个赏梅时节,宝玉被我扼杀在摇篮中,所以,但刘姥姥这回目却是续着了。”贾珩目光深深,思量着。
就在仆人张嘴欲回之时,从荣府里间快步走出一个妇人,正是周瑞家的,笑道:“珩大爷,这是琏二奶奶的老亲,刘姥姥。”
贾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刘姥姥,冲其点了点头,目光温和几分,问道:“这么冷的天儿,怎么不让这位老人家在角门房里候着?”
周瑞家的,转头看着那仆人,冷着脸道:“珩大爷问你话呢?”
那仆人:“……”
刘姥姥笑道:“多谢这位大爷关照,带着小孩子闹腾,别给贵府添了麻烦才是呐。”
“那老人家快进去罢,外间冷。”贾珩点了点头,说着,正要拨马而走。
周瑞家的忽然笑道:“大爷留步,刚刚姨太太还往东府寻大爷,说是备了薄宴,感谢大爷前日相送呢,但往东府寻不到人,大爷这会儿得空的话,是不是去姨太太那里看看?”
昨天因为薛蟠游手好闲,至晚方归。
薛姨妈半夜睡不着,就想了想,觉得还是将自家儿子往族学里送比较好,顺便还旁敲侧击一下帮着京中铺子查账的事儿。
贾珩闻言,面色顿了顿,沉吟道:“我过去看看。”
亲戚之间,倒不好太过不搭理人,翻身下马,将马扔给荣府的仆人,径直往里走去。
周瑞家的,也笑道:“姥姥,赶紧随我进去罢。”
“唉。”刘姥姥看了一眼消失在回廊尽头的少年权贵,笑道:“这位珩大爷,是府里哪位哥儿?”
哥儿,姐儿,都是对年轻公子、小姐的称呼。
周瑞家的,白净面容上挂着虚假而精致的笑意,轻笑道:“瞧您老说的,这哪是哥儿?是东府的珩大爷,在外朝为官儿的,是东西两府的族长。”
刘姥姥笑道:“哎呦哎呦,这是大贵人了,刚才瞧着说话怪和气的,年纪也不大,是我眼拙咯。”
周瑞家的笑了笑,暗道,年轻不大是不大,但和气?
你是没瞧着厉害的时候,这两府除了老太太和政老爷,哪个没挨过他的训斥?
不提刘姥姥如何去见凤姐,却说神京城西门外,牟尼院中——
正是数九凛冬时节,稍显破败的庙宇后院,在松柏掩映处,静静矗立着一间不起眼的禅房。
草药的气息与檀香的气息交织混合在一起,周围装饰简素,白纸糊起的窗户外间,寒风喧嚣,冷意自门窗缝隙扑入。
一个身穿月白色僧袍、身姿曼妙的少女,趴在素色帏幔以铜钩勾起的病榻之前,凝眸看着躺在床榻上,正值弥留之际的老尼。
少女白璧无瑕,清丽的脸蛋儿上,密布哀戚之色,柳叶细眉下的明眸,隐有泪光点点,唤道:“师父。”
“妙玉,不要伤心,佛曰,我求圆寂而除欲染,此亦是为师之愿……可,为师终究修行不够,还是放不下你啊,待为师圆寂后,你要怎么办呢?”躺在床榻上的老尼伸手抚摸着妙玉的脸蛋儿,轻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