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皇。”八皇子陈泽用着清脆的声音应着,就是拿起纸笺,一旁的咸宁公主也是凑过去螓首,清冷美眸中倒映着其上文字。
只听一旁的胞弟念道:“贼(寇)劫囚,珩似早有防备,以稻草佯扮囚犯,于马上(逡)巡警顾,待敌出,翻身下马,提刀挥斩,速杀二人,恰遇三徒合围袭杀,卑职以为其险象环生,正想率众冲出相援,但见长刀瞬斩,割敌脖颈,二贼立仆于地,另一贼面露骇恐,两股战战,几欲奔走,珩冷笑一声,提刀追砍,一刀削颈,其人连杀五人,一气呵成!几是一步杀一人!可谓刀刀直砍脖颈儿,前后思量,发现其刀下竟无一合之敌!卑职十数年辗转于锦衣与内厂之间,竟未遇如此快刀!”
这位内卫探事,似乎极为推崇贾珩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杀人手段,但因其人不工文辞,故而描写上并无渲染、铺陈之手法,而用了一种白描手法,什么“翻身下马,提刀挥斩,二贼立仆于地,面露骇恐,两股战战,冷笑一声……”
这种手法无魏晋骈文辞藻之纤巧、华丽,极雕琢之能事,但却得明清小品游记文之精髓,简明扼要,尤其摹物、叙事,画面感强烈,几乎是将一个提刀纵横,所向披靡的骁勇少年形象,跃然纸上,呼之欲出。
到了最后,就连一旁的咸宁公主陈芷也不知是不是嫌弃自家胞弟白字念得太多,也是轻声念着。
坤宁宫中,琅琅的读书声,多少有些古怪,但崇平帝与宋皇后却几乎都是勾勒出一副少年提刀砍杀的画卷。
而端容贵妃则是看向自家的一双儿女,信笺写了什么,她并不关心,但自家儿子一副眉飞色舞,神采奕奕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儿?
“泽儿可别想学什么赳赳武夫吧?”端容贵妃颦了颦黛眉,目光就有些担忧。
她只想她的儿子能平平安安长大,别的……还有姐姐在,她从来没有动过念,故而平时只给泽儿一些诗词歌赋来看,让他孝敬陛下和姐姐,偏偏是芷儿还有婵月,总是寻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书给泽儿来读。
端容贵妃正思量之间,抬眸就去看咸宁公主,只是片刻之间,目光就是一愣,眨了眨眼睛,看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咸宁公主陈芷,这位冷美人,清冷如雪的脸颊嫣然,秀眉之下,一双清冽明眸熠熠闪烁,看着纸笺上的文字,似在咀嚼,目光好像抽不离一般。
好在并没有停留多久,一旁的八皇子陈泽就是伸手抽过纸笺,抬头看向崇平帝,清脆道:“父皇,让这贾子钰做我老师,好不好?”
崇平帝闻言,心头一惊,皱了皱眉,说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贾珩他连功名都未考取,怎么做你老师?等给你请老师的事,朕和你母妃已商议过了,请了翰林院的侍读学士推介名师,教你圣贤经义。”
八皇子陈泽已是冲龄之龄,先前在宫中只是发蒙识字,学一些基本识字、联句,但真正的授业之师却没有拣选。
所谓授业之师,就是传授经义之学的老师,陈汉以仁孝治家国,以礼乐教化天下,皇子都要学一些义理之学。
当然,以八皇子陈泽不尴不尬的身份,翰林院的一些中生代也没有多少热情可言。
反而是魏王、粱王二王,倒是吸引了一位弘文馆的经学博士以及翰林院掌院学士,孜孜求为授业之师,最终崇平帝采用了统而授之的方式,就是类似一种“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的方法,不专定老师,而是统一大班授课,皇子老师有几个。
但早期的楚王,其实是有授业之师的,前任国子监祭酒,如今的南京礼部尚书袁图,就是楚王之师。
故而楚王虽在兵部观政,但礼贤下士,在士林的名声要好过齐王许多。
宋皇后这边厢看着陈泽,嫣然一笑道:“贾珩自己尚需寻业师,怎么能教你呢?”
端容贵妃闻言,也是舒展藕臂将八皇子陈泽揽入怀中,揉着自家儿子的额头,柔婉笑道:“母妃看你这孩子就是想学武!只是我家泽儿学那杀人技做什么?母妃只希望你这一辈子能平安喜乐,母妃就知足喽。”
这话说得众人发出轻笑,宋皇后美眸流波,柔声说道:“平安喜乐,本宫对然儿和炜儿的期许,何尝不是如此?”
咸宁公主闻言,清眸微抬,悄然看了一眼宋皇后,心道,姨母这话说的……口不对心。
崇平帝似不太习惯这种“晒娃”的温馨气氛,皱了皱眉,将一道冷峻的目光看向戴权,沉声道:“贾珩那边儿,你多派内卫盯着,不得容其有了闪失。”
戴权闻言,面色一顿。
心道,贾珩这小子比厂卫身手都好,还盯着……
不过也知崇平帝的担心,躬身应道:“陛下,老奴一定加派人手。”
崇平帝沉吟片刻,许是因为八皇子的聪颖、烂漫冲淡了心头戾气,这位帝王压抑着心头的一股怒火和无奈,沉声说道:“另外,你去齐王府传朕口谕,齐王罚俸一年,抄写《论语·里仁》十遍!派内卫过去,盯着他抄完为止!”
戴权心头一震,躬身应命说道:“是,陛下。”
这就是在警告齐王了,用内卫盯着抄写,已是十分严厉的警告,再继续作死,说不得就……废为庶人!
只是,陛下怎么就觉得是齐王再行杀人灭口,而不是三河帮众自行其是呢?
如果贾珩在此,应会给出答案,自由心证,哪里需要理由?
就是看你不顺眼,你的嫌疑最大。
而且不管是不是你做的,警告了你,纵然不是你做的,你也自会发挥主观能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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