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提此事就有失天家气度,悭吝刻薄了。
贾珩拱了拱手,道:“回圣上,范仪虽附贼从逆,但其情可悯,不应论死,臣有下情回禀。”
正要叙说,殿外内监轻步而来,躬身一礼,说道:“陛下,贺阁老在殿外求见,还有几位阁老已入宫待宣。”
崇平帝点了点头,说道:“宣。”
而后,礼部尚书贺均诚先是进入殿中,冲崇平帝见礼,而后转身之间,竟是朝一旁的贾珩笑了笑,显然对这位尚礼让之道的“古贤民”印象颇好。
崇平帝转而看了一眼贾珩,沉吟了下,朗声说道:“既是事关赶考举子,稍后就当着贺卿的面,正好说道说道。”
正说话间,内阁首辅杨国昌、次辅韩癀,兵部尚书李瓒陆陆续续来到殿中,冲崇平帝见礼而罢。
李瓒则是看了一眼贾珩,冲其目光温和地点了点头,倒是让贾珩颇为意外。
这位阁臣给他的印象,似乎是不苟言笑,威严肃重,哪怕是上次辞爵表,似乎也没有让这位阁臣对他高看一眼的样子。
现在似在释放善意,却不知何故。
贾珩却不知,李瓒只是面如平湖,而心如惊雷,对他早已暗中观察,否则也不会在见到其子李懿手拿之书上题着贾珩印鉴时,就迫不及待,展开而视。
在通权变的此公眼中,如果只是如两汉那等孝廉贤德之才,而于国政方略无用,那么也只是稍稍侧目。
崇平帝道:“戴权,将这军报给杨阁老他们传阅。”
戴权领命一声,接过军报,递给一应阁臣。
杨国昌年岁大了,目力渐衰,拿着军报,凑近了瞧,一旁的戴权见状,连忙冲一旁内监使了个眼色,烛台递将过来,给照着明。
杨国昌看完,目光在缴获上盘桓了下,皱纹密布的脸上微微一动,递给一旁的韩癀。
韩癀也是看过,瞳孔就是一缩,哪怕路上已听内监简单叙说结果,但看着军报详细的文字,那种定计筹谋,运筹帷幄的感觉,也是扑面而来。
断匪巢,分敌兵,入深山,拿云光,简直……
之后,李瓒阅罢军报,手捻颌下胡须,眸中光芒流转。
“断匪巢,分敌兵,入深山,拿云光……得岳武穆用兵之妙,存乎一心之三昧。”
身为兵部尚书,自然能看出比其他几位阁老不同的东西。
“此子通兵略,擅军机……假以时日,将帅之英。”李瓒放下军报,瞥了一眼贾珩,思忖着。
崇平帝将几位大学士不一而足的神色收入眼底,心头也有几分欣然,道:“云光勾结贼寇,与寇往来书信,及麾下心腹牙将陈、蒋二人以及贼寇供词,锦衣卫已送来,经过其府衙的佐吏作证,书信确为云光笔迹,而陈蒋二人也有证词,云光一案,交由刑部推鞠、断谳,此事先不议,方才贾卿说,从贼之中,有一举子,另有可悯之情,诸卿先听听。”
一众阁臣闻言,就是齐刷刷将目光投向贾珩。
贾珩整理了下思绪,开口就是就将范仪是如何被青皮无赖殴残之事说了。
而后愤然道:“科举为国家抡才大典,然应考举子却被五城兵马司小吏指使青皮无赖殴残,范仪屡次报官而怨不得伸,哀求之京兆,礼部、五城兵马司而无人主持公道,诸位阁老,珩少不更事,性本愚直,虽为武勋之后,然常慕圣贤教化,思以科举入仕,如今却为这等皂吏勾结青皮,殴残圣贤子弟,子曰,是可忍、孰不可忍,珩愤懑之心,几欲执剑斩尽彼辈!”
少年清朗的话语在殿中响起,掷地有声,字字如刀,让一众阁臣心头凛然。
事情……闹大了。
一位武勋之后,慕圣贤教化,心心念念要以科举入仕,结果应考举子却被皂吏、青皮殴残,举子申诉无门……这庙堂衮衮诸公,脸还能往哪儿放?
传至士林,可以预见,士林必将沸腾,我等辛辛苦苦读书,考中举人功名,然至应考,京师首善之地,腿都被打残,这简直是令人发指,人神共愤!
有些事情,真就是不上秤四两,一旦上了秤,千斤真的打不住!
而贺均诚听完,面色苍白一片,后背冷汗已经渗透里衣。
竟有此事?
他为何不知?
不,他为阁臣,平时主持部务的是二位礼部侍郎,而他忙于内阁政务,原就不知。
官僚必备技能——甩锅。
就在一众阁臣将质问目光投来之前,这位礼部尚书,就是愤然而出道:“礼部竟对此事袖手旁观,实在骇人听闻,老臣久在内阁,竟不知此事,有失察之责,还请圣上降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