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喧杂的脚步声裹挟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听不清也辨别不明,莫嫌试图挣脱混沌的意识,但是裹缠着他的梦魇却始终不肯松手,他挣扎间又跌回那令人窒息的虚晃梦境……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出那个房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酒店的,直到再一次在那个熟悉的总套里见到褚先生,他知道所有的一切就此落定,他走他该走的路,死他该死的心,绝他该绝的念,小时候太天真,什么都想当然,可是那是小时候,长大以后他的生命中从来都没有”想当然”这个词。
褚先生对他的出现并没有很意外,他让在沙发上坐下,给了他一杯温水,然后就去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再后来?似乎是褚先生忙完了工作过来,问他打算晚上离开,还是像之前那次等到明天一早再离开。他的沉默以对并未惹得褚先生不快,褚先生的态度有礼且疏离,他告诉他,套房里还有一间卧室,如果他不方便马上离开,可以去那间房间休息。
直到褚先生看到他流血的手紧攥着的那个霍先生交给他的瘪凹盒子,语气终于有了变化,褚先生问他,东西是不是他自己准备的,他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出不了声,他能告诉褚先生这是霍先生交给他,要他一定要完成他交代的事情的么?
他猜,褚先生那时候应该是知道他的身份的,也知道他对霍先生而言是个什么样的存在,霍先生把自己的人送到他的身边还交代一定要爬上他的床,这算什么呢?
任何一个人遇上这样的情形,都不会有什么好态度吧?褚先生没有立刻让霍先生亲自来把人带走,已经是给霍先生给霍家留足了颜面。
在那之前,他已经止住了眼泪,他想,既然他是来完成霍先生交代的事情的,那他在褚先生面前哭算什么呢?显得自己是被迫来的?还是显得自己很委屈?
既然选了,那就要为选择来接受结果,这没什么不对,就算这个选择他是被逼无奈。
他觉得很难过,却没有觉得很委屈,可是褚先生动了情绪的那句问话,让他满心都盈满了委屈,眼泪控制不住的就开始掉。
看他掉眼泪,褚先生很礼貌的递给他纸巾,问他,既然这么委屈,为什么要这么为难自己?
他茫然的看着掉落在手背上的眼泪,何必为难自己?他这样走投无路真的是在自己为难自己么?可他只有阿征这一个亲人了,他能看着霍先生毁了阿征么?他们欠了阿征那么多,如果阿征这一生都走不出来,难道连最后这点寄托都要保不住么?
他也不想这么为难自己,他想求,可是他该去求谁?求霍先生放过他?求褚先生放过他?可是他求了呀,霍先生不肯放过他,褚先生倒是放过他了,可结果呢?不是依然如此么?既然如此,那他该求什么?求不委屈,求不为难,可他这小半生都没有求得,现在又该上哪里去求?
褚先生说,每个人都有权利舍弃或者保留一些东西,如果选择为难自己就不要哭,如果要哭那不如选择舍弃,要学会放弃左右为难这个处境,人生提纲里无非就是选择,如果选好答案,无论结果是对是错都不重要,是什么就接受什么,伤心难过不过是事不从人愿而产生的不甘罢了。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对”伤心难过”的解答,在那之前没有人这样告诉过他,事与愿违的难过不过是自己无力改变结果的不甘,既然选好答案,无论结果是什么,接受就好。
后来知道肚子里的那个孩子的存在之后,他选择留下他,即便他有无数的担忧和顾虑,即便他身处朝不保夕的异国他乡,他依旧毅然决然的选择留下他,那之后的短短几个月,他经历了太多的变数和意外,他都没有后悔过,也不曾”伤心难过”。
……
庆幸他没有再发烧,也没有再出现之前的那些应激症状,医生确定他的状态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和要转过去的科室交代好具体情况,把人顺利的转去了心理科,等莫嫌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心理科的病房了。
管家给他说明了一下情况,白天他会在医院和护工一起照料他,晚上由护工单独照料他,医生的意见是他的情况暂时还不方便回家治疗,所以他需要在医院住上一段时间。
莫嫌谢绝了管家的亲自照料,他认为自己的状况不算太糟,除了眼睛在陌生的环境不大方便之外,他可以自理,家里还有一堆事需要管家回去处理,他完全可以在护工的照料下住院。
管家没有和他争论这个决定,而是在请示了自家老板之后,尊重了莫嫌的意见,只是晚上的时候,结束了一整天忙碌工作的褚瑴,再次出现在了医院,并告诉他,晚上依然由他陪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