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治涛来昌国是因博望侯之请,助姜某人一臂之力,也确实是为了逃避风波。
这样近海局势若有什么变化,博望侯多少也会为他说几句话……
海上巨兽角力,风波甚恶,钓海楼现在只是一条经不起风浪的小鱼,所以事事小心。
姜望心里的思考近乎冰冷。
消息只是消息,情报只是情报。人,只是人的名字。
这样的他,大概比较接近博望侯曾经希望他变成的“聪明”。
但他已经不会无缘无故想起那个胖子了。
他在书桌前坐下,取过写满封印构想的那张纸,面无表情地看。
视线并不在那缓慢走向卧室的人身上停留。
在当前来说,只有解决第二重天人态,才是重要的事情——这是思考过的结果。
看着陈治涛堆积在一张薄纸上的心血,他认真地思考可行性。
按照陈治涛的设计,他需要在潜意识海里,修一座通天塔。拿开就合天海,进入天人态。立起就撑天海,存自我,活自在。
这个设计有两个难点——
第一,能够撑开天海的通天塔,要如何构筑。陈治涛提供了一些思路,但他并不能真正感受此刻姜望所承受的天道压力,那些方案不够有支撑力。
第二,怎么保证在彻底进入天人态后,还能想起来“撑天海”。
天人一直是这种冰冷思考,且以天道为主的状态,很可能根本不会再“撑天海”。
说到底,拥有情绪,拥有自我,是“姜望”的所求,并不在天人的思考中。
陈治涛想到的解决办法,是自己给自己施加一个禁制,进入天人态多少时间,禁制便自动生效,命令自己去“撑天海”。其原理类似于钓海楼对海兽的操纵。
但这样又有新的问题产生——一个能够作用于天人姜望的禁制,要如何设计?且怎么保证这个禁制不会被其他人洞察并利用?
并且陈治涛忽略了一点——彻底坠入天人状态,同化于天道深海后,姜望将迎来极恐怖的成长。现在所设想的禁制,到那时候必然会失效!
难!难!难!
桌上摊开的信,有些什么“东天师”、“笃侯”、“楼约”、“叶恨水”之类的字眼,再清晰不过的简略报告。
姜望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随手抽过来一张宣纸,将这页信盖住。又提笔点墨,划了一条线。
……
……
河水白澈如宣纸,层云中透下的一隙天光,在河道中间掠过,倒像是谁在纸上行笔。
水中有游鱼,水面自然也有涟漪。
甚而风吹两岸,卷起波澜。
波澜起先微小,慢慢像是摸清了形势,知道那压制它的力量已经隐去,所以任性起来。
长河龙君死去,长河反倒显出生机。
不过在河水过分汹涌之前,又有来自观河台的力量将它压下,不使泛滥。
高悬空中的九龙捧日永镇山河玺已经消失,长河之上并无留痕。六位霸国天子,彼此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话讲,只是敲定一个大概的共识,便各自散去意志。
观河台上,飘扬着景国的乾坤游龙旗——
万古以来,长河之所以不曾兴灾。除了长河九镇和观河台,以及历代为此贡献的人族强者,长河龙君的贡献不可抹去。
现在敖舒意死了,以后针对长河,具体是如何安排,还要在之后于列强之间,进行更具体的讨论。
在最终方案出来前的这段时间,景国毫无疑问需要承担起镇压长河的责任。
再怎么讲说敖舒意早有叛心,贼性不驯,景国也至少有一个“轻率移镇、诱发敖舒意反叛”的责任。大国必有大承担,景国做了那么久的现世第一帝国,在这种时候,尤其不能诿责。
风动时,大旗招展,旗面绣着的两条游龙,好似活过来一般。
说来有些讽刺,人族逐走了龙族,独据了现世,然后以龙为图腾,以龙为旗帜,认可龙的尊贵,歌颂龙的德行。现在代表人族的现世第一帝国,又高举这面旗帜,仗人道洪流,借九龙捧日永镇山河玺,镇杀了现世最后一条真龙。
此刻,黄河大总管福允钦,被剥了甲、解了剑,穿了琵琶骨,用铁链锁着,吊在刑架之上。
南天师应江鸿,手中按剑,面对面地站在福允钦身前。
长河龙君举叛旗而死,理论上长河龙宫里什么活口都不该再留。福允钦这个黄河大总管,也没有活着的必要。
应江鸿之所以把他留下了,没有斩下这颗头颅,是为了等待沧海那边最后的战争结果——万一于阙被生擒,留下福允钦,或者还可以跟海族换个俘虏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