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崖书院离开的时候,姜望脸都是木的。
莫辞那贼厮根本没安好心。
什么狗屁“帮你验证自我”。
全让莫辞安排成现场教学了!
每个书院弟子过来,战前先商量方略,战斗中随时点拨,战后详细总结,一整套下来,把姜望利用得明明白白。
他明明是来问剑,是要与此境强者交锋,印证彼此所学,追寻外楼极意。最后却给青崖书院的弟子结结实实当了一回陪练!
十七场教学战斗啊。
打得那叫一个繁琐细致,身心疲惫。
尤其打着打着,莫辞还时不时会来一个暂停。。然后吧啦吧啦一顿点评,然后再叫一声继续。
在战后的总结里,还会拉着姜望过来亲身说法——“你看他当时如果这样这样,你是不是会这样这样……”诸如此类。
姜望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墨门出品的傀儡,不,比傀儡还不如。傀儡好歹也得花钱呢!
他可倒好。
送上门来辛苦教学,让人家书院弟子“见见世面”,还得谢谢人家!就差还掏钱当做“验证自我”的花销了……
虽则说这十七战是摧枯拉朽,每战皆胜。虽则说青崖书院的外楼弟子也各有风姿,战斗中不能说全无收获。虽则说在青崖书院里留下了相当响亮的名声……但姜望毫无胜利的喜悦,只有被剥削的辛酸。
太辛酸了。
来青崖书院这一趟,体会到了老黄牛一般的感受。
吃的是草,卖的是血。
等到姜望匆匆告别,逃荒般离开,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一趟来青崖书院,愣是连一口水都没喝上,净来做贡献了!
谁说青崖书院散漫自然?
是什么给了自己错觉,让自己觉得许象乾的师兄,竟然能是一个厚道人呢?
许象乾雁过拔毛,莫辞物尽其用。
不是一家人,哪进一家门?
可恶!可恨!
姜望一边整理着在交手过程中偷师的几部青崖剑术,拆解其中可以利用的部分, 化入人道剑式中……一边愤愤不平。
怀着对青崖书院无良弟子的怨念,再一次启程。
径往东北方向, 直赴东王谷。
这一路上当然也有不少国家、宗门, 但没有谁再值得他驻足。
……
东王谷位在断魂峡更东, 声名赫赫,但其实宗外之人对他们的驻地情况少有了解。
盖因自处偏僻之地, 又兼毒物聚集,瘴气蔓延,生人莫敢近之。
东王谷的修士, 本身也不很张扬,或者说为了淡化与齐国的对立感,这些年来有一种刻意的低调。
倒是一些附属宗门,常年在外显圣。
东王谷所控制的地域里, 也是有不少平民百姓生活的,千里毒瘴一锁,俨然自成一国。
但东王谷统治范围内的百姓,并不允许向外迁移。
甚至于东王谷自身与外界的接触, 也多是通过申国或者其它的附属宗门来进行。
当然, 没有超凡力量庇护的普通人,也基本没有迁移的能力。
悬空寺属地那些信民, 也没有谁要迁移去别的国家的。
很多普通老百姓, 终其一生, 可能也就是在出生的小镇附近打转。很多人甚至一辈子连村子都没有出去过。
只是说东王谷的管制可能更严格一些……也便如此了。
仁心馆当然是天下大宗。
易唐的面子在这里也非常好使。
姜望拿出易唐的引荐信,顿时多了十几个人围着他。
个个跨刀提剑, 热情非常。
很真诚地致以问候, 并殷切请他吃几盏残酒。
姜望委婉拒绝,并表示自己是受易唐推荐而来, 身上背着使命,不能够吃拿卡要,好意只能心领。同时奉劝小孩子不要喝酒, 且再次告知, 我是来找你家大人的……
总之一番亲切交流之后。
一大帮人亦步亦趋地“护送”他去找谢君孟——易唐信中指名要拜访的东王谷外楼第一人。
这是一个相貌甚佳的男子,就是肤色苍白了些, 稍稍有些病态。
姜望看到他的时候, 他刚从一个黑幽幽的地窖里走出来。
披一领绿袍, 长发垂落, 手里抓着一条不断扭曲的双头怪蛇,举起来在阳光下细瞧。
那细鳞是黝黑的,翻起来又有绵密的雪浪。
护送姜望过来的一大帮人都没说话。
姜望于是也没有说话。
谢君孟自顾自的细瞧了一阵之后,随手将这条怪蛇扔进地窖里。
然后才对姜望笑道:“久等了!听说你找我?”
姜望旧调重弹:“我对阁下仰慕已久……”
“易唐跟你是什么关系?”谢君孟直接截断了他的话头,又抬起手来往外拨了拨,对其他人道:“你们先下去。”
乌泱泱的一大帮东王谷弟子,一点废话都没有,又乌泱泱地走了。
这是一个性格极为强势的人,而且脾气可能不太好。
姜望在心里判断着,嘴上道:“只是认识。”
谢君孟笑了,他的笑容莫名有一种幽冷的味道:“怎么,不是仇人吗?”
“哈哈哈,算不上。”姜望努力地调节气氛,以便之后可以转进切磋的话题:“易兄其实说过,他的引荐信可能反而会给我造成麻烦,但我觉得,东王谷乃天下大宗,谢兄你是名门真传,应该也不至于迁怒我。其实我此来……”
谢君孟点点头,自顾自地道:“他既然会有这样的提醒,那应该可以算得上是朋友了。”
“哈!这小子这么闲,还随随便便就写封信来麻烦我。正好我新研究出一种毒素,用你来考考他,岂不合适?”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不错,看着姜望道:“别紧张,我会预留足够的时间,让你可以赶回仁心馆。作为天下第二医宗,他们医术很好的!”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一根手指,点向姜望:“但是最好不要挣扎哦,不然我万一弄错了剂量……你会死得很难看。”
话音落下的同时,指尖便窜出一缕黑烟,疾飞成线,迅猛无比地向姜望袭来!
竟是他娘的二话不说,先拿姜望试个毒。
此时的姜望斗笠在头,蓑衣在身。
未露形容,也不说别话。
只是在一瞬间张扬其势,眸转赤金。
乾阳赤瞳,引发三昧真火!
确实不必再说话了,仁心馆和东王谷到底谁才是医道第一宗,当然跟他没有关系。谢君孟随随便便就拿人试毒,当然也有些叫他生气。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形式引发的战斗,比正儿八经的切磋,更合他心意,也更能验证他的修行。
他没什么可说,需要回应的,只是战斗本身。
眸光落下之处,便是火焰焚起之处。
那一缕袭来的黑烟之线,尚在半途,便已经燃烧起来,发出唧唧呲呲的怪响,竟像是一群极细小的活物!
但也立时就被焚尽了。
一眼空空。
谢君孟的眉头挑了起来,冷声道:“你麻烦大了!”
他的声音在这一刻有一种怪异的韵律,如笛音一般,但吹奏的是令人烦恶的声响。
在他身后,忽然涌出来大片大片的黑雾,蒸腾弥漫。于黑雾之中,扭曲着一条一条的雾蛇。像是一朵蛇盘花,开在他的身后,绕过他本人,齐齐向姜望冲来。
或显獠牙,或吐蛇信,结成各种恶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