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过了一年多,再无人提及这笔钱。
去年他有了买房的念头,只得硬着头皮去问他妈,严栢大概什么时候能还钱。他妈当时脸色阴沉,只说“你先等着”,几天之后便有了还钱那一幕。
这也是去年后半年,他和那边断了联系的原因。他在心里美化了这段回忆,将他定义为争吵,但其实他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有了前车之鉴,再加上他妈亲自登门的举动,以及罕见的软语温言,他很难猜不到他妈想干嘛。他只是没想到他妈竟然这么急切,为了严栢的一套婚房,竟然连夜上门来借钱。
被过度蹂躏的指甲泛着粉红的色泽,严栩抬头,表情沉静:“铖哥呢,他不肯借?”
陆秋英面露为难:“他跟严栢毕竟不是亲兄弟,怕你方叔叔介怀,我没跟他提这事,再说了,他也老大不小该成家立业了。”
“啊,是这样——”严栩喃喃自语,缓慢地挺起腰,“要借多少?”
此时,陆秋英终于察觉出严栩的异常,但话已经到了嘴边,她迟疑了一瞬,回答:“二十万就够了。”
“可以,”严栩点头,“但是有三个条件。第一,要写借条,第二,一年后必须还清,第三,按照银行贷款利率给我算利息。”
陆秋英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有种被戏耍了的感觉,她涨红了脸,嗓子尖利起来:“严栢是你亲哥哥,你跟亲兄弟还算计这么多?”
“亲兄弟?”严栩嗤笑一声,“你也知道我跟严栢是亲兄弟?既然我跟他是亲兄弟,为什么他每年都能过生日,而我不能?为什么他总有新衣服,而我只能穿他的旧衣服?为什么他高考那年你每天早、晚去学校给他送营养餐,而我的家长会你却都不愿意来?为什么在你眼里,只有他是你的儿子,只有他能享受你的疼爱,而我不能?你知道我人生中第一笔工资拿来干嘛了吗,我偷偷取了你的头发,拿这笔钱去做了亲子鉴定!我多希望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这样我就至少可以为你的所有冷漠找一个合理的理由!”
陆秋英惊颤了下,僵着半边身子无法动弹,她从没在这个小儿子脸上看到过这种憎恶的表情,下意识地否认:“不,不是……”
严栩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再纠缠过去的种种,一切就到这里结束吧。他闭了闭眼,沉声道:“我已经不奢求从你身上得到爱,但你……但你无论如何也不该为了你另一个儿子来利用我。妈,我们大概是缺少母子缘分,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你——就当没有生过我吧。”
陆秋英也不知是急还是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揪住了严栩的袖子:“我生了你,我就是你妈!”
“以后不是了。”严栩抽出了手,语气决绝,“对我来说,亲人、家,就是嘴里的一颗龋齿,我曾经想尽一切办法修补,但都是徒劳,它除了让我疼得钻心,别无用处,只有拔了才痛快。”
陆秋英如遭雷击,呆滞良久后扶着桌角站了起来,强撑出最后一丝无理取闹的倔强,指着严栩,歇斯底里地怒斥:“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在医院把你打掉!”
她将怒气发泄在凳子上,用力掀翻在地,跌跌撞撞地离开。出了门,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杵在昏暗的角落里,她无暇顾及其他,匆匆瞟了一眼,狼狈地逃离。
池烨早已站在外边站了许久,听到了屋内所有对话,他心疼得抽了一口气,本就开裂的虎口被生生掐出了血。
屋里传出隐忍的啜泣,池烨急步走进去,顺手将卷闸门落下,然后走到了严栩的面前。他半蹲下来,轻轻地碰了碰严栩的头发,低声叫他:“小栩。”
严栩抬起头来,透过水雾看到一个朦胧的轮廓,他委屈地喊:“哥。”
“嗯,我在。”
短短三个字让严栩再也强撑不下去,他趴在池烨的肩头放声大哭起来,口中喃喃抱怨:“他们不能爱我,又为什么要生我。”
池烨心疼得无以复加,紧紧地抱住严栩,坚定地同他说:“他们不爱你,我会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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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文案里的内容了
第40章 晚安
哪怕是自控力很差的幼年时期,严栩都没有这样失态的嚎啕大哭过,其实他只是想短暂地发泄一下拥堵的情绪,可泪腺就像开了闸的大坝,眼泪源源不断涌出,所有的渴望、不甘、怨恨,都随着眼泪扑簌而下。
池烨拥着严栩,姿势从半蹲变成了半跪,沉默地拍着严栩的背,用怀抱和体温慰藉一二。他有意想让严栩把情绪发泄出来,便由着他去哭,可严栩越哭越凶,突然开始急喘、剧烈地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