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冽脸热,却不忍拒绝,他翻身下马,在影卫的帮助下重新坐上轮椅。刚来到床边,就被乌宇恬风捉住,牵他手的小蛮王翠瞳闪闪,唇色却微微发白。
毒医轻咳一声,便利落地下了刀。
即便见惯生死,那小溪一样汩汩流出的鲜血还是让凌冽掌心发凉,他眨眨眼,有些不忍细看。而乌宇恬风也疼得出了一身冷汗,即便如此,他握着凌冽的手也没用力,只虚虚握着,拇指还若有意若无意地挠凌冽掌心。
凌冽瞪他。
小蛮王浅笑,做个唇形:不是很疼,哥哥别怕。
……谁怕了!
凌冽恼火地转移视线,却瞥见:刚才河滩边激战,小蛮王身上沾染了不少黄泥水,这会儿水干了,泥块便乱七八糟地糊在他身上,就连金灿灿的卷发上,也可怜兮兮地粘结了不少泥斑。
想了想,凌冽转身请了个营帐内帮忙的小勇士,让他去烧些热水。
小勇士领命出去,没多一会儿,帐外就传来人响,大约是前线将士凯旋。
火光簇簇、人头攒动,很快就有高矮几个人影聚集到了中军帐前,他们靠近门口,却犹犹豫豫没敢进来。
知道索纳西、伊赤姆等人定然满腹疑惑,凌冽便捏捏小蛮王手掌,叹道:“我出去一会儿。”
乌宇恬风扁扁嘴,却也知轻重,乖乖点点头松开他的手。
凌冽揉了一把他蓬松的卷发,然后就掀开帘帐、转动轮椅而出。
帐外,整整齐齐站着的是三位部落首领,他们前面,则是抬了一半手欲掀帘的伊赤姆,以及他身边表情复杂的索纳西。见他主动出来,几人脸上神情皆有尴尬。
“王爷,那什么,我们……”
凌冽点点头,一指旁边燃着一盆篝火的空地,“这边说。”
他态度坦然,众人神情却各异。
阚部首领和伊赤姆自是不信凌冽会同乾达合作,但剩下三人却十分怀疑,尤其是索纳西和风部首领,两人看向凌冽的眼神中都带着试探和审视。
索纳西挣扎片刻,还是先开口道:“老师,您……”
凌冽将双手交叠到双膝上,浅笑睨他,“你还认我这个老师呀?”
索纳西噎了一下,而后声音带上了哭腔,“您、您……给乾达画了布阵图,还接过来他给您的莎草纸,还、还一言不发就走了,我我我以为您要抛弃大王了!”
风部首领跟着点点头,他记得自己在听见索纳西的话时,差点没当场昏过去。
凌冽看看这五人,最终将目光落回到索纳西身上——
他将自己心中的顾虑和计策解释了一道,然后从袖中取出那张莎草纸,看也不看就当着众人的面儿丢入了火塘。薄如蝉翼的莎草纸淬火即燃,顷刻间就化为了灰烬。
“……王爷?”伊赤姆拦了一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上头的字迹被火舌吞噬。
他是开明人,总觉得两人要在一起过日子,总有个蛊毒横亘其中不是个事儿。若乾达真有办法,他倒希望两人能毫无芥蒂地在一起。
“您这,您就不看看?”
凌冽摇头,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给他一张冷面都染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乾达狡猾,我不信他。”
看着只剩烧得猩红的炭盆,索纳西舒了一口气,他扑通一声跪下来,眼中蓄满泪花,“我以为、我以为您……”他呜呜两声,抽噎着攥住凌冽衣角,“大王是最好的大王,您可千万别不要他。”
伊赤姆和其他几位首领被他此举骇住,纷纷大感丢脸地扭过头。
凌冽却笑小勇士赤诚心性,他拍拍索纳西肩膀,“放心,不会。”
○○○
螳螂山被攻下,黑苗惨败,此战死伤无数、俘者甚众。
黑苗巫首在众人的护卫下顺利脱身,几位首领率部搜遍了山中暗道,最终见其乘竹筏,于夜风中急速南下入海,似乎准备逃入蒲干国境内。
滚滚泥流将螳螂山阳面移平,裸|露在外的山壁光秃秃的,众人也没寻获乾达的尸体。
“不过他胸口中了您两箭,被卷入泥流,多半没命可活。”阚部首领道。
凌冽摇摇头,中原有一句俗语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螳螂山是黑苗盘踞的重要营地,此战之后,伊赤姆揣度,边境上不少跟着闹事的部落,会前后来军中投诚,“还有那群俘虏,也是祸患。”
被俘的黑苗勇士个个硬气,宁死也不俯首称臣,这样的干养他们在军中风险极大;着人送到摩莲城羁押,又要耗费大量兵马,伊赤姆想着便是一脑门官司,忍不住直叹气。
凌冽沉吟片刻,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妙计。
倒是风部首领小声提议,不如让摩莲城和附近的几座城池派兵来接。
“这主意不错!”伊赤姆高兴起来,点点头又捡了几件要紧事说起来。
……
营帐外议论纷纷,营帐内毒医也终于处理好了乌宇恬风的伤口,小蛮王出了一头一脸的冷汗,金色的发丝都紧紧地黏到了脖颈上。
“这些天左手少动少用力、伤口别碰着水,辛辣生冷都别吃,”毒医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细细嘱咐道:“药我明天再来给您换过,看伤口恢复情况,老孙头大概还会给你煎几副药内服。”
乌宇恬风摁着肩试着动了动,发现左臂胀痛得厉害、根本抬不起来。
一想到那又苦又涩,黑糊糊一样的草药,他便撇撇嘴,“你什么时候跟那位老先生混这么熟了?”
毒医将瓶瓶罐罐塞入口袋,不理他。
“你不是向来自诩医术高明吗?怎么还要我喝别人的药。”
“您懂什么?”毒医翻了个白眼,“中原医道博大精深,孙先生医毒双绝,我们这是切磋、切磋!再说了,您这伤凶险得很,内服药调理您身体正好!”
乌宇恬风亦用白眼回敬他,心想,你就是公报私仇,要骗我喝苦药。
“得了,您别抱怨了,”毒医看穿他心思,将医刀归入囊中,他理理衣衫,道:“凭您这股不要脸的劲儿,喝苦药不正好方便了您同华邑姆撒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