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者,山中精怪也。
能化人形,性多疑、狡猾机警,能变美妇以媚人。
凌冽若有所思地偏头看了小蛮王一眼,指尖轻轻在圈椅的把手上点了点,嘴角泛起一丝笑——他倒不知,还能如此做比。
小蛮王见凌冽不告诉他,有些苦恼,却也没放在心上,只推着凌冽离开长廊,穿过西屋后的花园,来到了望天树下的一片棕榈林中。
南境的棕榈树生得奇高,扇形的叶鞘葱茏挺拔,树下卧着一群大象。
为首一头远远看见他们,兴奋异常地站起来,蒲扇着耳朵、亲昵地用鼻子蹭着小蛮王。
守在附近的几个蛮族勇士被惊动,跑过来看见他们后,便恭敬地原地立正行礼,唤了“华泰姆”和“华邑姆”。小蛮王点点头,冲他们比了个手势,对方就蹬蹬从树后扛出一个象筐来。
等一切都安排好,小蛮王才走过来。
他在距离凌冽轮椅一步半的位置上停步,挡掉大半的太阳站在逆光里,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在斟酌犹豫着什么。
倒是凌冽看了看那匍匐在地上的大象,又看了看象背上的木筐,坦然而直接地冲他伸出手,“有劳。”
“……!”
小蛮王一愣,而后立刻从善如流地将他整个人抱起、稳稳地放入象筐内。
待凌冽坐定后,他才吹了口哨翻身进筐,大象得令,亦是屈起前膝从地上晃晃悠悠地直起身来。
小蛮王念着凌冽前几次骑象时的不适,将手虚虚地放在凌冽腰后做出一个回护的姿态。结果直到大象开始平稳行走,凌冽都稳稳当当地坐着,腰杆挺得笔直、身形稳如钟,一动不动。
小蛮王眨了眨眼睛。
凌冽侧目,看了一眼他的手臂,唇角微挑,“不必,本王学会了。”
小蛮王看着凌冽漂亮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恍然大悟:
他故意的!
但……
小蛮王收回手,忍不住捂住眼睛低笑一声,轻轻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但他好迷人。
大象的脚程很快,转瞬间就带着他们穿过棕榈林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平原。这里的地貌奇特,景致与殿阁附近不同——灰石岩地面上,石峰耸立、石芽凸起,连绵成片地形成了剑峰罗列、岩柱林立的石林。
高矮错落的石障中央,有一泓清澈的溶洞湖,湖水碧蓝透亮,倒映着白云蓝天。
大象带着他们穿越了两面宽阔敦实的石壁,顺着湖边的小道朝林中前行,聚散有秩的石群散落在黄碧相间的草皮上,凌冽眼眸微亮,那板正的身形都微微前倾,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小蛮王的官话虽不利索,却还是认真地给他简单介绍了这些地方:蚀风林、藏湖、蓬莱峰、纤云洞,凌冽听着,时不时被他古怪的腔调逗乐。
一路上走走停停,大象最终带着他们到了一面画满了星、月、人、兽的黑色石壁前。石壁高足百丈,顶端的岩石松动风化、露出里头棕色的石芯,而下面漆黑的岩壁却因风向的关系,被凿得更加光滑结实。
岩画石壁附近没有其他道路,大象也缓缓跪下身去。
“?”
“前面的路阿象进不去。”
小蛮王一边回答,一边稳稳地将凌冽抱出了象筐。
他们没有带轮椅,如果不能骑大象的话……
凌冽无奈,虽不甘心,却也只能认命地虚搂着小蛮王脖子。
小蛮王明显很高兴,手臂箍住凌冽劲瘦的腰肢、揽着他纤细的肩膀,将他整个人紧紧地贴到自己胸腹上。
因角度的关系,凌冽的脑袋正好可以靠在小蛮王那结实的胸膛上。感受到那稍稍一碰就晃浪出骇人|肉|波的胸肌,凌冽的脸微微一烫,侧过头去,轻咳一声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这话一出口,凌冽就有些后悔。
这措辞,太软弱、太轻浮。
像极了被人揽在怀中的美娇娘,轻提绣鞋、满脸酡红,含羞带怯地撩拨着属于她的小郎君——去哪儿、上哪儿,带着欢喜和探究、兴奋紧张而急促。
他压下嘴角,眉头紧锁,却没法将说出口的话往回收。
小蛮王没想这么多,他笑嘻嘻地,一手扶着凌冽、一手在那光滑的黑岩壁画上快速地敲了敲,刚才还结实一块的石壁竟奇迹般动起来——
整块板结的石壁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震落下来不少碎屑,小蛮王带着凌冽后退一步,轰隆隆的声音传来,黑色的石壁像扇大门一样往里洞开,露出一个山洞来。
洞中漆黑一片,借着微光隐约能够看见里面错落的钟乳石。
凌冽犹疑道:“不是要去瀑布?”
“穿过这泥就到啦,”小蛮王察觉到凌冽不喜欢被他横抱,便轻轻挪了挪,让凌冽坐到他的臂弯上,然后指着洞内一个隐约的光点,“瀑布在那泥——!”
姿势的改变让凌冽有一瞬的失重,他的手指紧了紧,却稳住了心神没有失态。看着单手抱着他、一点不见疲态还能健步如飞的小蛮王,凌冽有些愤愤地抿了抿嘴:难怪京中人人都要说他力大无穷,果然蛮子!
黑色的石壁在他们步入后自动阖上,洞内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凌冽恍惚听见了一些滴滴答答的水声,过了一会儿,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他才发现洞中挤满了各种各样的钟乳石笋,层层叠叠地将整个山洞做成个错落有致的迷宫。
小蛮王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抱着凌冽快步穿过那些石丛。
“这泥黑,还有点冷,锅锅要是想看窝们以后寨来。”
凌冽点点头,他倒真没见过这样大的溶洞。从前只在书中看过,说南境山水奇诡,溶洞内的石钟乳能在水流的作用下形成各式各样的漂亮宝塔,堆叠在石芽上、环绕上一圈圈的各色玉带。
洞内没有阳光,温度比外头凉,但小蛮王体热,抱着他快步而行,身上烫得跟火炉似的。凌冽没觉得冷,反而还有些热,走了一段后,他干脆放松自己,认真地欣赏起溶洞内的景致——
洞内有溪流,潋滟水光倒映在石笋上,像一幅幅模糊的皮影。
山重水复、道路迂回。
就在凌冽被一片漆黑闹得有些犯困时,眼前忽然闪过一抹亮光——
而后,便是越来越清晰的轰隆水响。
他们穿过一整个山洞,到了被石障遮蔽的一片山谷中,远处高大的黑色石壁上,如纱帐般垂下万丈银涛,轰鸣的水声被三面环绕的石壁扩大、响如惊雷。
瀑布之下,是一处蜿蜒而下的险峻河滩,河床被那急促而强力的水流击打,由近及远地形成了一层一层铺开的阶梯状河床。
河床上碎石散落,气势磅礴的水流分成千簇万股,又涓涓流淌。
水边的堤岸上是色泽偏浅的碧色草滩,稀疏的草滩上没有植物,反而布满了低矮的灌木丛。眼下正是夏季,那些深绿色的灌木上都顶着一蓬蓬艳□□滴的浆果。
看着那些漂亮的红莓,凌冽的眼睛也终于恢复,日光洒落在瀑布上,泛起丝丝缕缕的金光,扑面而来的弥漫水雾,将整个山谷都覆上了一重金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