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莫急,”黄忧勤笑眯眯的,“怜欢的药性没有那么快发作,而且可用阴阳鸩壶,陛下当场与王爷同饮,便是神不知鬼不觉,即便之后药效发作,也没人会怀疑到陛下身上去。”
舒楚修愣了愣,而后翻了个白眼,没再反对。
“都听闻蛮国人力大无穷,房|事上也是需求极大,交战之后掳掠妇女,会川府等地被绑去的姑娘没一个能活着回来的,那新上任的小蛮王年轻力壮,议和时求的是我朝皇室女子,若见着王爷这个男子、又是残废,必定怒不可遏,”黄忧勤不知想到这么,脸上暧昧而邪恶地笑了笑,“到时是羞辱凌虐,还是折磨一番再杀,便不是我等的事儿了。”
他这话说得下流,但偏偏居高位的几人皆是没有反驳。
“等北宁王被蛮王弄死,南境两大营的兵马也已经集结完毕,到时正好用这借口发兵,也没人会说殿下的不是,只会感慨您与王爷叔侄情深。”
这时候,宣威将军舒楚修才点了点头,道,“是了,筇州和庐州的部队潜行伪装过去,也需要约莫十来日时间。”
舒家三人对视一眼,纷纷觉得黄忧勤此法可行,又细议了送亲军队的人选——舒家人到底有谱儿,知道此刻在北宁王府的林统领靠不住,宣威将军想了想,便提议道,“不若让小儿明义去吧?”
舒明义年廿三,从小养在同为军人的外祖家,在军中任了个锐营翼长,手中一杆子枪耍得颇有功夫。
这是自家人,不是那些姻亲关系的外姓,太皇太后觉得十分放心。且他们舒家人存了些私心,舒明义此去算是历练,也定能赚些军功回来,将来也方便行事。
此事便这样定下来,太皇太后心情好,拉着兄弟们吃茶、多闲话了两句家常才走。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小皇帝才噘着嘴整个躺倒在大殿的地毯上,他小声嘟囔了一句“老妖婆”,八岁的孩子盯着宫殿顶端漂亮的藻井,眼中却露出了与他年龄极不符的阴狠怨毒。
又三五日,凌冽正在莲池畔晒太阳,他的腿用了元宵拼死带进来的药,伤口已经不那么痛了,但膝盖以下一片冰凉,使不上力、也完全站不起来。
府上的炭火在春日里烧尽,正好春光明媚,左右府内的书也看得差不多,他便温了新茶,慵懒地眯着眼睛在日光下假寐。
结果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还是有人找了过来。
有个羽林卫,借着巡逻的缘故,来来回回在他附近徘徊了好几圈。隔着莲池偷偷看他,一副想要上前又不太敢上前的样子,兜鍪之下的一张脸都沁满了汗水。
等日头渐西,羽林卫换班的时间快到了,那小伙子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般,飞快地跑过来,红着脸从他胸前的护心镜后取出了老大一本厚厚的书册,然后又塞给了凌冽一大包糖。
凌冽一愣,有些不解。
“书书书是宫中我一个同乡托我带给您的……”那羽林卫抹了抹鼻子上的汗珠,十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包是我娘熬的药菓子,强强强身健体用的,是是是甜的!很甜的!”
他很紧张,话说得结结巴巴、十分不利索,说完这句后,自己也有些懊恼,飞快地抬头看了凌冽一眼后,咬咬牙,忽然立正对着凌冽行了偌大一个军礼:“王爷您永远是我们大锦的英雄!”
说完,不等凌冽反应,他就火烧屁股般飞快地跑了。
“……”凌冽挑了挑眉,垂眸看向那卷有些揉皱了的书册,他随便翻开来看了看,结果只一眼,脸上的表情就变了——
这是一本装订成册的信笺和谏言,大部分是京中寒门人士和太学生给他写的,还有一两封来自郭云老将军的故友们,这几位老爷子原本明哲保身、念着家中亲眷,不知为何,突然慷慨激昂地给他写了这许多肺腑之言。
正巧此刻元宵从外面办完了差事回来,见凌冽在莲池畔坐着,便兴高采烈地上前,“王爷!您看什么呢?”
凌冽没回答,只面色凝重地反问,“朝中可是出事儿了?”
“咦?”元宵奇了,“王爷您怎么知道的?”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忍不住又放大了些,“可是有好事儿呢王爷,嘿嘿,可乐死我了。”
“嗯?”
“其实就您的事儿,”元宵笑嘻嘻地推着凌冽,日头偏了,莲池畔可风大得很,“那小皇帝之前回去,第二天就在朝堂上将您和亲这事儿一说,嚯,可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原来先帝驾崩后,朝堂一番动荡后,局势便极其泾渭分明地三分:
以舒家为首的外戚和其几个姻亲关系的高门,组成了后党;而那些攀附不上他们的小权贵,则选择了与黄忧勤这大太监合作勾结成阉党;剩下写科举出生的寒门士人,便成了朝中清流。
寒门清流在朝的官阶不高,平日里本就说不上话。但偏生御史台有个年轻的小谏官,听闻了北宁王下嫁和亲这事儿,竟是怒不可遏、连连上书直谏。
御史中丞是舒家的人,当然是能拦他的奏折就拦。且司礼监掌印又是黄忧勤,即便奏折上去了,也会被他找各种理由打回来。
一来二去,彻底激怒了小谏官,昨日他揣着奏折上殿,竟然一头创在大殿的红柱上。后来虽救回来了,这件事儿却因他这一出闹大,京城文人激愤不已,太学生更是就此联名上书,说朝廷不该如此苛待功臣。
如此,文人和清流世人们带着太学生跪到了宣和门外,言辞恳切,说若非北宁王和镇北军,锦朝便不会有这五年多的太平盛世,也不会在北戎一战后、让戎狄退兵求和。
这些人多半是以清高自诩的文人,跪在宣和门外,还写出不少佳句来,元宵骄傲地一仰头,“现在啊,就连酒楼里说书的,都含沙射影地喜欢讲韩信的故事呢。”
凌冽怔了怔,最终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书册递给元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