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真的是邻溪号。”陆云挽没有回答女孩的话,甚至于一贯完美的伪装都在这一瞬崩塌。他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陆云挽无法躲避。
他的记忆清清楚楚地告诉自己——“邻溪号”是景婉圻的机甲!
刹那间前所未有的剧痛就向陆云挽袭了过来。
他的声带震颤,半晌过去一个完整的字也说不出来。
陆云挽气管像是被人用力扼紧一般,呼吸也随之变得残破。
“陆闲?!”
“陆闲先生你还好吗?能听到我在说话吗?”
“您用力呼吸啊!”
“血,血!快快快,他嘴角边流血了!”
他耳边隐约听到周围人正慌乱地让他调整呼吸,但是这样简单的动作,陆云挽都完全无法完成。
陆云挽的身体在抗拒呼吸。
此时宣西星地下黑市一片混乱,但是陆云挽的大脑却在疼痛中慢慢地清晰了起来……景婉圻是原主的老师,她在某次私人行动中死于一场机甲意外。
哪怕是向来详备的军部内网,也只没有留下详细的受伤、阵亡记录。
那里只有简单的几句话和几个日期,看上去完全不符合规范。
……直到今天他在人类起义军的所在地看到景婉圻的机甲前,陆云挽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而现在,这架如废铁般扭曲在一起的庞大机甲,则像一根刺似的扎在陆云挽的心上,将那个深埋于心底的答案与他的血肉一起挑了出来。
——景婉圻也是人类起义军一员。
她的死亡信息之所以模糊不清,是因为曾被身为摄政王的原主动过手脚。
“快送他去医疗舱——“不知道是谁这样喊了一句,陆云挽被人搀扶了起来,朝着一边而去。
少年原本清秀的面庞被绝望感覆满。
陆云挽黑沉的双目泛出了一根根刺眼的血丝,哪怕被人扶了起来,他仍固执转身死死地盯着那架破损的机甲。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留在磐均星第一星系!”
景婉圻的声音又一次在陆云挽的耳边响起,但是这一回他却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努力反驳对方的话,或者重复自己并不是摄政王。
蜿蜒的血迹顺着陆云挽的唇边滑了下来。
邻溪号消失在了陆云挽的视线中,他的目光也在这一瞬间变得空洞。
恍惚间他又看到了景婉圻熟悉的样子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我不应该留下来的……”
陆云挽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同时已经被关进营养舱的他又挣扎着伸出手,试图拉住记忆里的人。
但他什么也没有抓到,指尖最终只是狠狠地撞在了冰冷的金属舱壁上,并留下一串长长的血迹。
在景婉圻之后,还有陆云挽的家人、曾经与他相伴后来又死去的战友,以及无数死在他手下的对手。
他们纷纷出现在了陆云挽的眼前,大声斥责着他。
陆云挽就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似的,他盯着景婉圻和家人所在的方向,试图拉住他们。
可是除了不断流血的指尖外,陆云挽什么也没有得到——
“警报!”
“目标人物生命体征异常!”
“……精神状态异常!”
现在是首都星标准时间的深夜,仍在处理公务的楚玄舟思绪被一声声尖叫打断。
暗紫色的眼眸瞬间朝光脑上落去,下一刻瞳孔忽然缩紧。
楚玄舟想都没有多想,直接从书桌后站了起来,抛下一堆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公务,朝着房间外走去。
陆云挽身体上的疼痛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只是大脑产生的错觉。
除了呼吸稍稍顺畅了一点以外,营养舱的存在并没有为他缓解多少症状。
他的状态糟糕极了。
见状人类也不敢耽搁,立刻用星舰将陆云挽向最近的高级行星转移。
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陆云挽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就在这疼痛的反复刺激下,一段刻在这颗大脑最深处的记忆,正被一点点唤醒。
……陆云挽全都想起来了。
他想起了景婉圻的死亡,还有“邻溪号”的结局。
医疗舱内,双目紧闭的陆云挽忽然慢慢地笑了起来。
伴随着不断扩大的笑意,猩红色的鲜血止不住地向外涌动着。
顷刻间将他的衣领染红。
“对不起,对不起……”他还在小声的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就像着了魔似的。
沧芮星,小雨。
身着厚重外套的摄政王坐在黑色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细雨和淡雾。
他的目光空寂,整个人就像雕塑似的一动也不动。
看上去死气沉沉。
“摄政王大人!费利克斯星系附近又有人类起义军在活动,请问是否现在就派人将他们全部解决。”一名身着军服的中将走了进来,略显激动地在陆云挽身后说。
窗边的摄政王眼皮忽然轻轻地颤了一下。
衍微军团的晋升全靠军功。
人类起义军再怎么厉害,装备也无法与衍微军团相比。
他们的出现对这位中将来说就像是送到嘴边的肥肉。
“嗯?”坐在窗边的人终于动了一下,眼底同时闪过一阵痛意。
这一次陆云挽并没有以旁观者的角度收看这段记忆,他真切地变成了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摄政王。
因此他也能格外清楚地感受到——原主之所以坐在这里一动也不动,并不是因为懒,而是因为他和现在的自己一样,正经历着幻痛的折磨。
只是原主似乎已经适应了疼痛,学会如何将它藏在冷静的表象下。
他并没有如对方意料那样派人前往,而是用沙哑的嗓音轻声说:“……把具体坐标给我。”
“额……您要亲自去?”听到这里,对方立刻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接着赶忙假惺惺的补充,“我以为您最近身体不适。”
衍微军团上下都知道,摄政王大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亲自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