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高高在上的模样，和脖颈间暗红色的脆弱的象征交错着出现在楚玄舟的眼前。

人鱼藏在书桌下的手攥得越发紧。

他发现……相比其优雅又虚伪的“摄政王”，对方脆弱又疯狂那一面似乎更为吸引自己。

眼前这一幕和当初陆云挽站在高地上的送别重合在了一起，汇成一幅画卷，悬在了楚玄舟的心中。

------------------------------

少年没有想到短短一分钟后，就有一位侍从端着托盘轻轻走入书房，并将它放在了一边的桌上，然后立刻退了出去。

楚玄舟的确已经有十几个小时没有吃过东西，但他并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饿。

只不过刚才话已经当着陆云挽的面说了出去，那么侍从将饭端来，楚玄舟当然也不能不做理会。

他转身向书房的另一边走去，可是还没走几步路，楚玄舟的脚步便突然一顿，甚至于脸上的微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苍芮星上的晚餐？

楚玄舟忍不住皱眉，向眼前的东西看去。

白色的骨瓷盘上静静地放着一支膏状物……这东西楚玄舟从前见都没见过，但这些年却对它很是熟悉。

“……营养膏？”几秒钟的停顿之后，少年终于将它的名字念了出来。

这东西是机甲上常备的，士兵外出作战时会食用这种味道不怎么样，但却最大限度地满足人体正常活动所需营养和能量的“新型食物”。

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吃这种东西，只要作战时间短，他们都会选择饿着。

楚玄舟也是这样。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拥有着帝国最高行政权力的摄政王陆云挽，不但会在战场上吃这玩意，甚至于将它当做晚餐？

注意到楚玄舟不可置信的表情后，陆云挽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只随手给外面的人发了一个送餐的信息，并没有说明这是给楚玄舟准备的晚餐。

所以等候在书房外的侍从还以为是他自己饿了，直接将陆云挽平常吃的营养膏给拿了进来。

陆云挽还以为楚玄舟以为自己故意怠慢他。

实际上陆云挽真的没有在这方面为难眼前少年的意思：不只是因为楚玄舟是未来星际的统治者，更是因为陆云挽不屑于使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他们误会了我的意思，”说话的同时陆云挽微微皱眉看向那盘营养膏，“我会要求他们重新为你准备的。”

“不。”

“不用……”楚玄舟突然看向陆云挽的眼睛，然后缓慢又沉重地问，“你平常就吃这些？”

陆云挽没有正面回答楚玄舟的问题：“我不想耽误太长时间。”

“可这是生存必须。”楚玄舟格外执着。

陆云挽也懒得与他再说什么，只见摄政王笑了一下，他一脸无所谓地说：“仅仅是忙的时候才这样，我不想这些无聊的事情耽误工作时间。”

陆云挽没有说谎，他当然不是没有味觉的人。

只是就像他刚才说得一样，摄政王的工作又多又杂，而陆云挽本人的状态也时好时坏。

他一天之中的有效工作时间是有限的，而为了尽可能地保持状态，陆云挽当然不会让用餐过多占用自己的时间。

楚玄舟突然沉默了。

……在他看来陆云挽的行为完全等同于自虐。

从某种角度来看，从小生活在低等人鱼星球的楚玄舟绝对不算是一个“正常人”。

但同样生活在那里的他也最会伪装“正常人”，并擅长模拟正常人的心理活动进行思考。

少年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看着陆云挽轻轻摇头，然后低声问：“人鱼们追求权力是为了享受，可是你呢……陆云挽？”

楚玄舟越说声音变得越小，到了最后竟如同低喃。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悲伤，一时间就连陆云挽也分辨不出这悲伤究竟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

楚玄舟将白色骨碟上的东西放到了一边。

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向陆云挽走了过去，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对方双眼。

这一刻竟然就连陆云挽也产生了被对方看穿的错觉。

楚玄舟一步又一步地向摄政王走来，他并没有像刚才一样停在书桌对面，而是缓步绕过了书桌，停站在了陆云挽的背后。

他像幽灵般沉默着。

就在陆云挽忍不住开口，想要打破这片沉默时，他背后的少年终于说话了：

“陆云挽，你和那群人鱼不一样，你并不贪心权利，更不喜欢享乐……甚至对战争取得胜利、开辟新的领土都没有过多的兴趣。”

楚玄舟说的是他这段时间下来对陆云挽的所有观察，也是埋葬在他心里的深深疑惑。

说完刚才那句话之后，楚玄舟停顿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慢慢将手落在了陆云挽的肩上，然后弯腰于他的耳边问：“……如果活着的目的只剩下活着，那么你要这么多的权利还有什么意思？”

---------------------------------------------------------------------------------------

楚玄舟的话完全逾越了。

他没有资格这样和摄政王说话。

话音落下之后他也立刻反应了过来……陆云挽会生气吗？

楚玄舟突然有些紧张。

然而就像他本人不按套路出牌一样，陆云挽也并没有像他想得那样生气。

坐在书桌前的摄政王忽然笑了起来，一开始只是轻声笑，后来竟变成了畅快淋漓地大笑。

陆云挽笑着转身看向了楚玄舟。

此时人类坐在椅子上，而本就比他高大的人鱼则站在背后俯视着他，尽管这样陆云挽仍没有被对方的气势所压过。

这样的笑容在陆云挽的身上非常罕见。

在笑容的衬托下，他本就精致的眉眼看起来愈发秾丽，漂亮的逼人移开目光。

因为刚才的咳嗽与大笑，陆云挽的声音变得非常沙哑。

他就这样看着楚玄舟，等笑容一点点落下来之后，终于缓缓地对对方说：“楚玄舟，你不明白我。”

话音落下，陆云挽又有些地摇了摇头。

——摄政王也不知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他只知道楚玄舟是第一个在意自己如此执着地想要拥有权利是为了什么的人。

……这个问题甚至就连自己最忠心的部下，以及故去的师长都未曾想过。

似乎在所有人的眼里，自己只是一个热爱权利的秃鹫。

除了楚玄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