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叶说:“你让狗蛋儿来找我的时候,他也说命运。”
小女孩澄澈的眼睛望着白秋叶:“难道你没有感受到吗?”
白秋叶的确感受到了,所以她才更要从
她问小女孩:“在你看来命运是什么?”
小女孩说:“命运是一张无法挣脱的大网。”
白秋叶说:“这就是你一定要我原路返回的原因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声音却无比的深沉:“是的。”
白秋叶又问:“既然你认为我最终会走到原点,又为什么要帮助我?”
小女孩说:“我可以让你的轨迹偏移一点。”
“你在我身上看到的影子,也每一次都走在不同的轨迹上。即使没有你,我也能让轨迹偏移。”白秋叶说,“所以命运并不是那张大网,就连坚持着这种想法的你都认为有机可乘。”
“但你偏移的是过程,我偏移的是结果。”小女孩说,“我可以帮你结束这一切无止境的痛苦。”
白秋叶重复了一句:“结束一切无止境的痛苦?”
小女孩说:“不再重生,死了就是死了,一切也不会回到原点。”
“停下——”白秋叶看向了上空,似乎那里有一双眼睛透过无形的屏障盯着她,“别在这里说这个。”
小女孩说:“你可以放心,恰巧是这里,我们的会面才不会被发现。”
白秋叶问:“是因为‘神’也想要躲避,所以这里才更隐蔽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继续刚才被白秋叶打断的话。
“对于你来说,真正的死亡才是最好的结局。”小女孩雪白的皮肤上镀着一层晶莹的反光,“否则你也不会那么多次选择死亡。”
白秋叶想到那些关于放弃和绝望的记忆,用力捏紧了拳头。
“只是提到它们,你就这样难受,你在上来的路上,也已经感受过那种凌迟一般的痛苦。”小女孩摇了摇头说,“但你越过我之后,你将真正的处于风暴中心,那种痛苦会千倍万倍地附加在你身上,并且你无路可退。”
“爬上高台的过程只是一个试炼而已,你熬过去了,后面还有更加艰难的困境等着你。”小女孩站在上面的台阶处,和白秋叶平视着,“如果你没有熬过去,你又将回到原点。”
“熬过去,我会死而复生,没熬过去,我将真正的死而复生。”白秋叶说,“只是后者又要重头开始而已。”
小女孩闻言,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刚才你提到了‘神’,是否证明你心中已经思考过这个副本中互相干扰的几股力量?”
白秋叶点了点头。
小女孩又说:“我代表着其中一股,但我也只能走到这里,你如果执迷不悟,将会直面其中最强大的两股力量的交锋。”
她说完伸出手,白秋叶看到台阶旁的悬崖上空出现了一棵幼嫩的树芽。这棵树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地生长,逐渐变成了一棵细长柔韧的柳树。
忽然,从东边吹来一阵狂风,那颗树顿时倒向了另一端,风停止呼啸之后,树干才重新恢复正常。
可是好景不长,几乎没有停歇的,西边也来了一阵风。这一次将树压得更加猛烈,看起来就快拦腰折断。
那两股风开始肆无忌惮的吹着,幼嫩的树就像无法控制自己的气球柱一般不停地摇晃。
“你就像两股狂风中纤细的树苗,你的树干虽然看似□□,但根茎已经折断了。”小女孩说,“下一次,吹来的不管是哪一边的风,你都会被连根拔起。”
小女孩的手骤然握成了拳头,风停了,但那棵树啪了一声折成了两段。
“所以,问问你自己,你还有下一次吗?”她问。
“你还能重新爬起来吗?”她继续追问。
“你还能忍受看不见尽头的痛苦吗?”
小女孩接二连三的问题字字诛心。
白秋叶那些解封的记忆中,有很多次她都在担心自己无法再次承受重生的重担。
如果死了,醒过来的时候她可能会在没有任何刺激的情况下变成疯子。随着次数的推移,这个可能性变得越来越大。
所以熬不过去,失败死去,再重新复活,并不像她反驳小女孩时说的那样简单。
小女孩再次说:“就在这里停下来,回到山下去,回到洞穴中,完成你的第三项工作,离开这个副本,再度过相对于平静的一生。”
在白秋叶沉思的时候,小女孩补充了一句:“这是我唯一可以改变的轨迹,也是我对你的谢礼。”
“你这样做的理由呢?”白秋叶问,“只是为了感谢十三年里我给你的糖吗?”
“你会在你拒绝我的要求之后得到答案。”小女孩说,“但我并不希望你知道这一切。”
她的目光澄澈而沉静:“现在我要问你,是抱着求知的决心在痛苦中周而复始,还是选择一条更轻松的路?”
白秋叶问:“如果我回去,我能让我的父母安度晚年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
白秋叶又问:“能让孩子们不再颠沛流离吗?”
小女孩仍然摇了摇头。
白秋叶说:“人们不会再痛失所爱吗?”
小女孩的语气有些冰冷:“不行,游戏还在继续,你们永远无法停下来。”
白秋叶说:“我要上去。”
小女孩的目光有些动摇:“但你如果疯了——”
“你以为我现在走到这里,只是误打误撞吗?”白秋叶打断了她的话,“这一次,已经是离真相最近的一次了。”
“在我开始这一次重生之前,我就知道这是一次背水一战。”白秋叶说完向上走了几步,来到了和小女孩并肩的台阶上,“这是我们的计划。”
白秋叶的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温润的男声。
“我和你一起去。”
白秋叶转过头,发现容妄站在她下方几步台阶上,刺骨的风将容妄的黑发吹得凌乱不堪,投在地上的影子就像飞舞的黑鸦。
容妄似乎正在等待她的回答。
白秋叶问:“你难道想起来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问出这句话有些可笑,因为她连自己脑海中那些绕成一团的记忆线条还没有理清楚。
容妄摇了摇头说:“还没有。”
“既然没有想起来。”白秋叶问,“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容妄说:“没有为什么,我感觉我应该这么做。”
小女孩诧异地说:“你们果然都疯了。”
白秋叶闻言,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画面。
即使之前她在梦境中已经听容妄说过他们之间的事情,但只有当禁锢着她记忆的铁链崩断时,她才真切的认识她和容妄的感情是什么。
并不是吊桥效应带来的爱情,因为他们已经经历了把危险和死亡当做喝水的重生次数。不会再把骤然加快的心跳当作对对方滋生出的情愫。
或许他们就是两个在大海中漂流的人,黑暗的激浪中,只能将对方被星光照亮的脸当做明灯。
或
许是被放逐在无人之地的流浪者,交流让他们维持着彼此的人性。
从他们相遇开始,羁绊就开始了。
那是比爱情更高的东西,比它更加值得信任。
所以即使容妄并没有想起那些事情,还是义无反顾地追了上来,并且支持了她的选择。
大概他们之间的羁绊已经刻入了本能。
小女孩叹了一口气,突然坐在了台阶的边上,双手抱着膝盖,她的裙子像一朵垂头丧气的红色小花,脸上也相当应景的摆出一副郁闷的表情,难得看起来稚气。
在白秋叶迈出一条腿踩在了她身后的那一级台阶上时,她生气地转过了头看向另外一边。
她说:“你们会后悔的。”
白秋叶低头看着她微笑:“我会记得你的好意。”
小女孩一怔,慢慢地转回脑袋看她:“那就看命运的安排吧。”
踏上最后一步台阶的过程很轻松,甚至不用经受身体以及精神上的痛苦,她只需要一脚踩在上面,让自己走上去就行了。
但迈出这一步,却需要足够的勇气和决心加持。
她的后背上多了一只手,坚定有力地支撑着她。
白秋叶回头看了一眼容妄,对他笑了笑,这最艰难的一步,她还是走了上去。
被冰雪封住的石阶像一面异形高墙轰然坍塌,白秋叶的视野中不再有遮挡物。
一阵滚烫的热风迎面吹来,她的头发在不断上升的气体中高高扬起,脚下的石板结着的冰霜也因为升高的温度消融。
即使已经知道涅槃二字的含义,白秋叶还是没有想到在这片冰封的雪原顶端,竟然有一片一望无际的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