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直挑选继任者,逐渐排除了不少人,到最后便是卡在了邓文俊与卢四海两个人选之上了。
两人俱是各有势力,各有支持者,虽然两个头目的私交不坏,但叫他们主动退让,向另一人臣服也是绝无可能之事。
王直一时未走,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北伐大军在蓟州,平州,晋州等地均需要有后勤基地,从北方各地征调的人力,粮草,各种军需,用车马不断的运送到这些地方,还有一些在山东,河北集结的物资,则是由王直的船队从津海或登州运送到平州和关门一带。
这最少替朝廷节省的几百万贯的开销!
舰队每天在海上奔波不停,渤海较为平静,船队毫无风险,但舰队一直是超负荷的做这些事,海盗们是自在惯了的,无利不早起,每天从早躺到晚不比驾船来回奔波舒服的多?若不是王直的威望按住舰队,海盗们早就不乐意替朝廷这么做了。
说到底,这些海盗七成以上是南方人,只有不到三成是北方的海边居民,他们对北虏东胡的危害认识不深,另外最要紧的原因是他们多半是大魏的弃民,对大魏朝廷本身就缺乏认同感,自然不愿替大魏朝廷效力。
王直内附,除了得到虚衔之外,并没有真正的实职,朝廷只是将平岛等一些小岛赐给王直和他的部下驻扎,王直的舰队不会得到俸禄和补给,他们获得钱粮的途径是控制和垄断了北方的海上贸易,他们在海上收捐,其实就是征税,另外从北方商人手中收取铁器和瓷器,当然还有棉布,生丝等受到海上欢迎的大魏特产,派船贸易,获得利润。
从传承,财赋收入,这支舰队都相当独立,能替北伐大军做这么多事,无非是魏人内心残留的那种家国荣誉和文明内核中潜藏的族群认同和骄傲罢了。
王直又咳了几声,摆手道:“官家和朝廷不必多说了,咱们接下那些活计的时候你们也在场,枢密副使李国瑞易服潜行,亲自到平岛来拜托我,韩钟有私信来,这些人都是什么人?我走之后,留下这人情不比几十万贯钱值钱?我已经别无所求,你们总要在这里继续过活,除非你们想回外海,继续去刀头舔血。”
邓文俊频频点头,示意赞同,卢四海沉默不语,只道:“兄弟们是有些厌烦疲惫了。”
王直道:“这我晓得,我会从私囊里掏几十万贯出来,这阵子辛苦的兄弟,都有最少几十贯的赏钱!”
卢四海有些气愤的道:“大帅替国家奔波,还得自己掏钱?”
王直笑道:“这事当然要宣扬开来,这样打老夫家资主意的人,心头的火气也能小一些。”
两个心腹部下略有领悟,此番北伐,朝廷的钱库用的精光,三司使掌管的外库听说已经干净的能跑老鼠。
王直的舰队一直在海上奔波不停,自然是有损耗开销,而且数额定然不小。
朝廷是一文钱没给,传扬开来,王直自己掏钱养舰队做这样的事,一则有益于改善王直的形象……王直就算内附了,南方的百姓想到他是海盗头目,观感自然不佳。明州也是海港城市,王直一直担心自己认祖归宗后,虽然有二品武职高官的官衔品阶在身,家乡父老也未必能接纳他。
替朝廷北伐效力,辛苦不说,还自掏腰包助战,有助于王直拔高自己的形象,花上几十万贯,相当值得。
这也算一种洗白过往的方法,所费不小,但对王直来说,相当合算,就算是对邓文俊还有卢四海他们,也是极好的手段。
两个大头目都领悟过来了,卢文俊道:“大帅的苦心我懂了,这笔钱属下也该出一份子。”
卢四海道:“也算是件好事,总比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要好些,这钱我也出。”
王直笑骂道:“我在说明达的事,叫你们带到哪儿去了?这钱要你们出?不把老夫羞死,传扬开去,叫康天祈那老东西笑话我?”
两个部下也是知道王直绝不会叫他们出钱,当下俱是一笑,邓文俊又重新接过话头,笑着道:“天子的小心思,多半就喜欢用在这种无用的事情上,好象聪明,其实最蠢不过。朝议已经决定封亲王,由大臣们择一佳号封授就是,事情还做的漂亮,也显得胸怀大气。偏偏要在这种不要紧的小事上做手脚,大臣会怎么想,明达又会怎么想?爵位给都给了,为什么不能把事情做的漂亮一些?”
卢四海问道:“大魏的亲王不是单字么,明达封了双字,还是亲王?”
邓文俊道:“说是初授亲王,宜封小国,不过封双字还是太恶心人了,而且明达的封号,明显在赵王之下,天子的这小心思,动的可不是那么容易。”
王直道:“这什么中山王,还有格外的讲究?”
“当然有了。”邓文俊苦笑道:“中山国是春秋时的小国,也曾经强盛过,以小国凌大国,和赵国打的有来有往,不过,终为赵国所灭。”
卢四海拍腿道:“这不就是影射徐子先?经营东藩强盛一时,终究还是盖不住天子亲父的赵王?”
邓文俊冷笑道:“还不是没用的小心思?谁强谁弱,还要多说?玩这种小花样小手段,无非叫人更加看不起这对父子。”
众人对天子的敬畏,一点一滴的消磨光了,特别是北伐战事,为了天子的意志仓促而行,海盗们帮着运送物资的这段时间,所见实在是太多了,对天子的不满也是与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