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陈佐才的话之后,采珠人们都在脸上露出笑容,不管怎样,南安侯府确实是很讲信誉,最少众人听说起过南安侯,知道这是个好侯爷,别的事也就不必多想了。
所有的采珠人开始在身上拍打着,这是下水前活血,虽然天气很热,但潜入的深度越深,海底就越冷,如果不事前做些准备会对身体造成损伤,甚至会在水下抽筋,那时候麻烦便大了。
有一些人甚至是用药油抹在身上,然后活动拍打,似乎这样的效果会更好一些。
在众人准备的时候,府军将士开始斫斩那些确定是海盗的首级,然后有些民壮推着板车,将被斫首的尸体推走,更多的民壮还是在尸堆里辨认着什么,由于天气炎热,加上臭味熏人,所以人们用湿布条把口鼻掩着。
一个采珠人性格直爽,当下对一个民壮叫道:“这些尸身里还能藏什么宝贝?就算有,也不值当这么多人翻找吧?”
“找什么宝贝?”东藩民壮中有人答道:“咱们是找尸堆里有没有自己人。”
“咳,这也不值当啊。”采珠人道:“左右都是一个大坑埋了,当年厢军在漳州被杀了不少,后来不是和死的百姓,海盗,一并挖坑给埋了。”
“那是那边的当官的不讲究,咱们这里可不是这样。”民壮中走出个吏员,神色严肃的道:“战死将士的尸身要清洗,换衣,置棺,然后军礼埋葬,英灵还要进祠堂,受万世供奉,享用香火。他们为咱们打仗,丢了性命,咱们还砍了他们首级,和海盗埋在一处,这怎对的起战死的将士们?就算是募的民壮船工,也是为咱们丢的性命,不好好对他们的尸身,又谈的上对他们的家人好?”
“这话说的也是。”
先是府军和民壮们点头,对吏员的话表示赞同,一群采珠人楞了楞,终于有个中年人叹道:“咱们这些人,死了也就是给点烧埋钱,有不少就直接在海底捞不上来了。和人家比,咱们的命真是贱啊。”
“你们替我们做事,真有意外,我们也一体对待。”吏员刚说了一句,有人在一旁道:“君侯来了。”
众人脸上都显露出高兴的神色,吏员也是一样,采珠人们面面相觑,很多人脸上有好奇,也有些敬慕,但如东藩人这样听说南安侯过来了这样高兴雀跃的神色,采珠人们当然是没有。
一个采珠人嘀咕道:“咱们穷人是对穷人好,最多敬着那些秀才相公,人家是读书人。那些当官的,说是文曲星下凡,咱们看起来也未必有多聪明。他们要真的聪明,怎么就治理不好地方?勋贵宗室,就一个齐王保境安民,南安侯也是,不过,这样敬着南安侯,各人还真欢喜的样子,咱还是头一回见到。”
很多采珠人都是有和这人一样的看法,确实是如此,从来没有哪个大魏的高官显贵能得到这样衷心的爱戴和欢迎。
就算是齐王吧,在宗室里名声第一,确实很得军民拥戴,但人们看到齐王来了,最多是打躬作揖,脸上露出尊敬的神情,要说多么喜欢这位宗室显贵,堂堂亲王大都督,那也是没影的事。
双方的身份地位相差的太远,而南安侯显然是颠覆了采珠人们在此前的认知。
南安侯就骑着匹大青马,灰白色的圆领窄袖袍服,是细棉裁剪制成,透气,也不太热,就算如此,在午后骑马赶路,跳下马的时候,徐子先的脸上也是有明显的大颗的汗珠,身上的袍服也濡湿了。
下马后他也没有客套,直接走到尸堆这边来,一边走一边对人道:“辨识工作要加派人手,天太热,累晕了几个直接就能一起埋了,那就太惨了。”
众人听着这话,都是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采珠人们也是笑起来,南安侯穿着普通的袍服,这没有什么稀奇的,很多显贵为了拉近和百姓的距离,也会刻意穿着不那么名贵的衣袍。
但他们的衣服会裁剪的更合身,举手投足没有刻意标榜,但他们的风度神采,还有那些过于白皙的脸庞会明显的暴露他们显贵的身份,无形中就叫人敬畏,将距离拉远,而南安侯并非如此,他的神情如常,说话爽郎,没有贵族的那种刻意的亲和模样,无形之中反而使人们感觉更加的亲近了。
但当徐子先穿过已经被辨识出来的阵亡将士的尸体旁边时,他先行了个军礼,然后才缓慢的肃容走过。
这一切均是叫人无比感动,南安侯对阵亡将士和民壮的尊重是发自内心,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
很多人都看的热泪盈眶,感动的无以复加,很多汉子从长大成人后可能没有流过泪,但在此时此刻,他们都是感动的红了眼,只是强忍着不叫自己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