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徐子先其实想说的并不是这些,但还是顺着陈佐才的话意点了点头。
徐子先心中一直在思索的是,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如承诺的那样,以国事为重,哪怕损失自己的个人利益?
如果当政者是齐王这样的亲王,徐子先会毫不犹豫的答是。
为了千万百姓,为了国家的安稳,按下自己的野心又能如何?
人生一世,有人只是渴欲登顶,徐子先并不是那样的人。
一定程度的成功,然后过上幸福的生活,甚至宅在家里,研究美酒美食,研究怎么能叫自己过的更舒服,这才是徐子先真正想要的生活。
而一直努力向上攀爬,最终登顶,虽然凌空而立,天下唯我一人,对天下生民,生杀予夺,这种爽感确实是不小的诱惑,但其中的辛苦也非常人能承受。
徐子先原本是打算听从齐王的安排,替福建梳理出一支能战的厢军主力来,甚至如果有机会,他可以去浙江,江南,只要大魏能平安无事,抵御东胡人的入侵,避免自己落到前世的那不堪下场,这就足够了。
但今天事,算是彻底粉碎了他的幻想。
政治之争,就是你死我活,仁德只能由强者掌握,弱者对人讲仁德,便是将脖子伸在案板上,任人斫砍而已。
“对不起了,王叔。”徐子先在内心说道:“虽然我答应了你,但我没有办法完成自己的诺言……请恕我要食言了。”
夜色之中,一哨兵马护卫住徐子先,向着南安侯府缓缓折返。城中巡逻的捕盗营的厢军将士们相当识趣,远远的避开。
从齐王被毒之后,福州城中就有这么一种诡异的安静,似乎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低气压,令人喘不过气来。
宗室和贵族们在等消息,他们的心态多半是惴惴不安,大家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齐王的保护,一旦失去这颗大树,对未来也是充满迷茫。
也有不少早就依附赵王的宗室和贵人们,心中不乏不安和窃喜。
窃喜是因为他们感觉自己有眼光,这场漫长的,两位亲王争夺权位的战争终于是拉上了终场的帷幕,看起来是赵王获胜了。
不安之处,就是在于到现在还没有确认,而且他们有相当的担心,齐王有大量的旧部,遍及禁军和厢军,如果这些将校一怒起兵,福州城中杀个血流成河,刀兵之下,谁知道刀兵之下,会不会连累到他们?
除了宗室和贵人们之外,大量的官吏,将校,士绅,商人,普通的黔首百姓,心中除了担忧和祝祷之外,也是真的没有其余能做的事情了。
除了担心齐王之外,更多的人也是在担心城中会起冲突,爆发激战,福州城是太祖年间扩建修筑,宣宗年间包砖重筑,除了在倭寇之乱时福州城外曾有倭寇威胁城池之外,这近三百年的时间里,福州一直是风平浪静,从未有过什么真正的危机。
这些年海盗继倭寇而起,对漳,泉,兴化军各处都有骚扰,只有福州有禁军驻守,海盗难犯,而且福州城高而险峻,守备相当森严,不要说陈于泰,便是蒲行风等几个巨盗,怕是也没有想过要从正面攻克福州。
轻微的马蹄声踩过,很多百姓从自家院门处向外窥探,见是南安侯徐子先的仪卫簇拥着这位年轻的君侯经过,很多人都是略感欣慰,如果叫福州城里的人来选择,他们第一信任的当然还是齐王,其次便是这位年轻的君侯。
“唉,乱世要来了。”一位耄耋老者眼看着徐子先策马经过,禁不住泪如雨下,上一次他看到有宗室半夜策骑经过时,还是四十年前的倭乱之时。
而这一次,变乱起于萧墙之内,后果很有可能比上一次的倭乱要严重的多,由不得不叫这个老人悲从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