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徐子先来说,这样的结果也并不差,京师重地对很多新科进士来说是志在必得之地,能够留京要省多少年的功夫,只有在京任过朝官的资历身份,才有可能转任到地方大吏,否则这一生也只能在州县层次上迁转,虽然俸禄不低,方面为官权力也不小,但终究是早早有了一层天花板,令人感觉压抑。
而徐子先则注定没有这一层天花板,他做到方面大吏,只是身份的拘束和来自天子的忌惮,这可不是资历能解决的大麻烦。
忙忙碌碌一天之后,徐子先却没有留在驿馆休息,而是去右相府邸拜访,老相国对他的栽培和期许之恩相当深厚,这两天可能随时离京,临行之际前来辞别,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徐夏商是直接将徐子先引入内书房,彼此以便衣相见。
这一次只以宗室长辈和晚辈的礼数相见,徐夏商相当欣慰,看着徐子先道:“好几十年了,终于有人在老夫跟前说,四十年弹指一挥间,自老夫之后,宗室又出了一个真正的人才。”
徐子先笑道:“这话说的太过份了,老相国中进士时已经是海内名儒,我算得什么。”
“不然。”徐夏商道:“你的策论,札子老夫都看了,文字精警自有一番妙处,老夫年轻时未必写的出来,这是其一。其二,老夫看你的论马政札子,感觉言之有物,老实说,老夫不要说二十岁年龄时,就算是四十岁时,也未必能写的出这样的论事札子……你是怎么办到的?”
“晚辈信奉一个道理,万事需得从实处着手,晚辈是武夫,不是儒臣……请老相国恕晚辈冒犯,儒臣信奉道理,惟道惟一,而晚辈是武人,不近大道,只信数据和事实,再多看,多走,多听,把心思用在实务上,马政之事,晚辈思索良久,感觉此乃必行之事,所以上了奏事札子,没有在事前和老相国商量,还望恕罪。”
“这是什么话。”徐夏商白眉舒展,笑道:“你们这些后生辈的有出息,难道老夫还能不高兴?马政之事,天子也意动了,昨日在宣政殿召左相与老夫和几位枢密议论,众论皆以为可,只是财赋困难,却没有办法拨付多少款子与你,想来想去,只能给你权限,叫你自家想办法着手进行……”
徐子先微笑着听,这一下算是把老相国的意思听明白了。
朝廷对福建养马之事,或是说对徐子先个人的能力,究竟信任还是有限度。哪怕是养马养的好了,天子也怀疑以福建路自身的情形,财力,地理,人力和官场的困扰,到底是会能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就算真的养出了不少好的战马,福建路愿意给京师报解多少?
或是说,徐子先的性格经历,那种胆大妄为,胆大包身的性格,又能叫天子信任多少?
朝廷也确实是财政困难,但如果是有能力的大臣在山东,河南试行新的马政,好歹朝廷要拨付几十万贯钱,几百上千万束干草,拿出钱和物资来支持,而现在听徐夏商的意思,朝廷也就是给政策,给徐子先官位和职权,也可能会出几万贯钱,但支持也就到此为止,叫天子和朝堂付出更多的代价,那是绝无可能。
徐夏商道:“你今晚不来,老夫明天也要找你……这件事政事堂争也争不下来,左相也不欲争,老夫也觉得,年内要北伐的话,朝廷要动员的将士,战马,车辆,草束,粮食,俱是叫人吓一跟头的数字,这时候再争马政的钱,有些缓不济急,究竟还是国事要紧。”
徐子先含笑听着,听罢点头道:“老相国说的是,晚辈也不欲争,老实说,晚辈虽然有些把握,但也不敢一开始把摊子铺设的太大,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妥,我本人丢脸是小事,坏了马政,丢了老相国的脸面,这才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