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欣提起季传宗时,陆瑾忍不住观察她的神色,见她带着喜欢,一丝怀念,还有一抹骄傲,就找不到任何怨怼,便知道季传宗在时两人相处应是不差。
陆瑾于是赞叹道:“是挺好闻的,喝着也好,姐夫他……听说是个聪慧通达,才思敏捷的人物,可惜无缘得之一见。”
陆欣弯了弯唇,微微侧脸看着小心说话的陆瑾,忍不住笑道:“你无需这么小心,阿瑾,他是极好的人,我不后悔嫁给他,也感谢这场荒唐的亲事,那四年他待我极好。”
陆欣的视线在这屋中陈设缓缓扫过,随着她的目光,陆瑾也细看打量,发现摆件也好,装饰也罢看着极为眼熟。
“像姐姐闺阁里的模样。”陆瑾忽然想起来说。
陆欣点了点头,“刚来时就我一个人,他怕我不自在,害怕,便问我家中是什么模样。我一边说,他一边记,还跟我反复求证,等过了几日,这里就慢慢开始变了,一点一点他将家给了我。”
那个时候,陆家已经抄家,陆欣的阁楼如今都不知道已经属于谁的。季传宗能将梧桐苑布置成她闺房模样,让那时候彷徨无助的陆欣找到了归宿,给了她安定。
陆瑾很惊讶,他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对这个病秧子的感觉非常糟糕,脑海里是一个常年卧病,瘦骨如柴,性格孤僻还愤世嫉俗的形象,说才思敏捷那是客套话,简直耽误他姐姐。可如今听陆欣这么一说,他便好奇起来,于是问:“姐夫他什么模样?”
“他呀,是个聪敏又有天赋的人。”陆欣抿嘴笑,眼里带着幸福,一边滔滔不绝地说,“季家是医药世家,他又是嫡长子,虽体弱,可医术却是自小学起的。他从未出过诊,然而对病症却很有研究,医书药学,只要季家有的,他都看过记在脑子里。老爷时长将回春堂里难以诊治的病症带回来与他探讨,他无事的时候便琢磨,药方子开了一张又一张,光风寒就有一沓,还真让他发现了效果不错的方子!”
陆欣说这话的时候那是满脸的自豪,予以为荣的样子,“除了医术,还喜欢看些杂书,你别看他身体不好,可他却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养花弄草,机巧小件,身子稍微好一些便想试试,一段时日还学着做雕刻活儿……”
她忽然禁了声,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陆瑾顺着她的手看到那根簪子露出的地方,做工真是粗糙,不过边缘棱角似乎已经被摸得光滑了。
陆瑾忽然心中一动,“那可是姐夫的杰作?”
“是啊,就是身子太弱,没力气,可他又不让旁人帮忙,直到……直到他后来再也拿不动也没完成……”陆欣化开的笑容里带上了几分苦涩,眼神怔怔,似在思念亡夫。
自那以后,这枚没有完成的簪子便一直束着陆欣的头发。
“二姐,节哀。”陆瑾闷闷道。
陆欣回过神,看陆瑾眼中带着歉意和安慰,心中又酸又甜,“无妨的,阿瑾,我这么说只是想让你释怀,我过得不差,你别埋怨他。”
听陆欣的描述,哪怕季传宗只活了四年,也比已经上断头台的梁言强得多,只是他有一点不解,于是便问:“二姐,我并非是不讲理的人,只是为何你从未提起过此事,为何季家每次来人翻来覆去都是少夫人安好,连你的信都是千篇一律的客套话,我给你写信都没有回音,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认我这个弟弟。”
陆欣摇了摇头,“怎么会,我最疼你,我一来季家就想联系你,只是……”她咬了咬唇说,颇难以启齿地说,“季家不愿我与你多有来往,你给我的信,我给你的也都截下了。”
“可那笔迹分明就是……”陆瑾说到一半住了嘴,喃喃道,“对啊,笔迹也可模仿的。”
陆欣苦笑道:“你姐夫还替我想办法来着,可是当家人的命令谁敢违抗。他听我说起过你,便一直想见见你,可是你离不开江州,而他这个身子连季家大门都难跨,最终只能是遗憾。”
这便说得通了。
这也是陆欣运气好,大少爷脾气秉性不错,若是个混账东西,在这样的家族哪还有她立身之处!陆瑾想来见她一面都这般难了,可想而知季家并不是今日面上看的那么和善。
陆瑾今日看到陆欣,心中大石已经放下了一半,不过他还是要问一句,“二姐,姐夫既然已经去了,你是打算继续留在季家还是想……离开?”
离开?
陆欣诧异地看向陆瑾,接着苦笑道:“阿瑾,且不说跟你姐夫的情谊,我既然嫁进了季家,如何离开?况且季家也不会放我走的,我这辈子,只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