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识琛暗忖片刻,问:“智天创想也在吗?”
项明章说:“在。”
两人的目光交汇于灯下,熠熠灼灼,谈到这儿,谁也没有继续深入假设,毕竟证据不够,但心里对于可能发生的一切情况,已经提前有了底。
楚识琛喝完那杯茶,滋润了两日来的干燥,说:“没别的事,那我回房间了。”
项明章一并起身,问:“明早几点出发?”
“八点出发去机场。”楚识琛说,“都安排好了,早点休息,晚安。”
项明章自认不算细致体贴,但察觉到楚识琛这一趟来北京不太对劲,若有似无间,沉稳得像有心事,说得肤浅一些好像不开心。
他把人送到门口,试探道:“去南京的时候恋恋不舍,来了北京不想逛逛?”
旧忆难堪,楚识琛没有太强烈的憧憬,唯独向往一个地方,可惜时间太晚了,他说:“算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项明章问:“你想去哪?”
楚识琛几乎一字一顿,回答:“□□。”
项明章说:“那不难办,只要你能起得来,明天早晨我可以陪你去看升旗。”
楚识琛眼眸一亮:“真的?”
项明章心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好笑道:“反正搞旅游项目,顺便去逛一圈倒是也合情合理。”
楚识琛回到房间里,期待得睡不着,他从报纸和网络上翻阅过大量□□的纪录,终于有机会能亲眼看看。
凌晨三点钟,楚识琛收拾妥当,半夜刮大风,气温降了七八度,他穿上了唐姨给他带的大衣。
走廊静悄悄的,楚识琛和项明章一同出门,叫了辆出租车,司机操着一口京片子嘚啵了一路。
建国门,长安街。
楚识琛反复低哝了三四遍,到目的地下了车,他感觉自己在出洋相,像不太机灵的动物初次下山,迷失在斑斓广阔的大道上。
幸好有人陪他,项明章说:“跟着我。”
楚识琛听话地一路跟随,下台阶,过安检,穿过一条长长的地下通道,等再度踏上地面,秋风烈烈,他已站在□□广场之上。
前方聚集了好多人,楚识琛疾步追上去附在人群之外,他个子高,足以看得清楚,正前方竖立着一支高耸的旗杆。
项明章停在他身侧,悄声道:“准备升旗了。”
所有人的目光汇集向一处,楚识琛却抬起头,遥遥望向长街对面的□□。
正中的照片栩栩如生,楚识琛不敢眨眼,钉在原地浑身动弹不得,唯有心头翻江倒海。
陡地,国歌奏响。
楚识琛脑中轰鸣,什么丘局长,什么申诉无门,什么折辱威胁……
红旗抛向高空!昏暗时代的腌臜秽事,凶年乱世的滔滔憾恨,随之一并抛却了!
狂风一荡,呼啸声震耳欲聋,恰如当年街头巷尾、港口家门、战场堡垒上的呐喊!
旗帜招摇,映在楚识琛眼中一片血色,烫得他颤抖。
他的眼睛又痛起来,此刻没有眼药水能缓解,他下意识地寻找送给他眼药水的救星。
项明章亦严肃庄重,忽然被拉了一下手臂,他转过头,楚识琛双目赤红,眼眶里润得要浸出泪来。
项明章低声问:“激动吗?”
楚识琛点头,字句铿锵地说:“是,万分激动。”
项明章又道:“要哭么?”
黎明已至,□□上空露出一线秋光,楚识琛极尽克制,依旧有些哽咽:“在这里哭,在此时哭,不算失态。”
他正大光明。
说着,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流下,烫得灼人,落在这片大地上。
他怔忡地挺立在秋风里,人潮四散仍不肯离去。
项明章叫他:“楚识琛?”
不,他在心里回答,长安街,红旗下,天地可鉴,朝阳可闻——
我是沈若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