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这边的住宿条件不算多好。
除了新宿舍外,房舍多是五十年代中后期修建的。
就连杨团长和他爱人元芳也都是住在宿舍里,非要说特殊之处,那大概就是和其他成家的农场职工一样不住在集体宿舍,而是搬到了家庭宿舍区,一户人家一个大开间。
他甚至连干部楼都没住。
干部楼是早几年修建的,前几任场长留下的“遗产”,一栋三层的红色建筑物,房间宽敞明亮还配备了家用电器。
字农场改为兵团建制后,红色的干部楼被收拾出来,一楼留给农场职工子弟做教室,二楼则是用来做农场职工的进修班,三楼重修一番折腾出了个图书馆,除此之外还修建了个室内乒乓球室。
造福了广大职工,但某种意义上也“牺牲”了干部们的权益。
他们是干部当然有资格享受更好的待遇。
现在都挤在宿舍里算什么回事?
当时安排新宿舍时,冯政委就有过这方面的顾虑,也的确又几个人反映了这个问题。
冯政委做工作安抚了一番,没想到现在竟是又被几个知青给忽悠瘸了腿。
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
等处理完这档子事。冯政委越走越快,他回头得抓好农场的思想工作。
林颜看着大踏步过去的人倒也没太着急,她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想着该怎么处理这事。
有冯政委在倒是这小泥鳅翻起大风浪。
只不过这闹事的人还真够聪明的,选在干校的人刚来到农场人生地不熟这个时机,再加上杨团长又不在。
这是看准了没人会为了一群干校来的人说话吗?
还是觉得他冯平川好欺负?这个政委就是个摆设,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林颜没想通这闹事的人怎么选在这个时候。要是她肯定选冯政委不在,杨团长当家的时候。
毕竟闹腾新宿舍的事情,不外乎就是利益二字。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涉及到“利益”时江湖纷争从来少不了。
从庙堂之高的争权夺利到小老百姓家的鸡毛蒜皮兄弟阋于墙,概莫如是。
既然有了纷争那就得解决,不能解决了农场与周边生产队的关系却又留下农场内部的隐患。
只是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直接强势镇压下去?治标不治本,指不定哪天就又开始闹腾起来。
还得从根源处处理这个问题。
解决利益分配不公问题,那很简单,许之以利。
大家都住在新宿舍里,那自然没人会拿来比较说三道四。
但平均主义能行吗?
农场没钱,要是有钱冯政委压根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是大家和和美美都住进新宿舍不好吗?
还不是因为没钱。
新宿舍暂时不会有,那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能够摆平不满的职工呢?
林颜正想着,忽的听到熟悉的声音,“得了粟海军,你别为了自己那点子私心就想着把大家伙都拉下水,什么为大家争一口气,你为大家争什么?之前怎么没人觉得不合适,还不是你巧舌如簧忽悠大家,回头好住到新宿舍去。”
是范援朝!
林颜看到掐腰站在那里的女知青,范援朝脸上带着几分嘲弄,眼底眉梢都是讥诮之意,丝毫不加掩饰。
粟海军不遑多让,“范援朝你少诬陷好人。我说了我要住到那新宿舍去了吗?那新宿舍本该给农场的老职工住,再不济也是让营长连长他们住,凭什么要这些干校来的住进去,他们来到农场后有什么贡献吗?大家都敢怒不敢言,我敢说,范援朝你凭什么说我是为了一己私利,我敢对天发誓要是我是为了私心,就让天打五雷轰,我死后下地狱!”
这话一说出来,周围议论纷纷。
都发毒誓了,显然不是为了自己那鸡毛蒜皮的利益呀。
范援朝听到周围的嘀咕声瞥了一眼,她来农场前就见识了粟海军的不要脸,没想到现在还闹腾,竟然还指天为誓,“粟海军同志,你要是脑子有病那就去医务室,别在这里耽误时间省得回头再说我耽误你的治疗。”
脑子有病绝对是羞辱。
粟海军当即红了脸,“你说什么!”
“说你呢,脑子有病。我是党员,你对一个党员说死后下地狱,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思想没觉悟吗?”
就在方才,还被粟海军的誓言所打动的众人听到这话齐齐呆住。
是啊,他们有的是党员有的是团员,再不济也做过少先队员,怎么能信鬼神之说呢?
刚才竟然被那男知青的一番话给带跑偏了,真的是太可恶了。
范援朝十分清楚粟海军的为人,“粟海军你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省的回头你连这点便宜都拿不到。”
粟海军脸红脖子粗,“我占什么便宜了?”
“占了什么便宜你自己不清楚吗?非得要我说出来然你难堪你才高兴是吧?”
范援朝不说,那就是在吓唬自己。
粟海军才不怕,“你少在这里捣乱,我是为了西泉农场所有职工不是为了我自己,倒是范援朝你帮他们说什么是何居心,你认识他们?”
粟海军几个人在这边大吵大嚷,赶上下工的时间大家都过来看热闹。
就在新宿舍这边,新搬来的住户们能龟缩着不出来?
范援朝看着这些个上了年纪的人,比她爸妈还要年长,有个别的头发花白一片让她想起了外公外婆。
原本在干校学习的知识分子被安排到农场,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组织就是为了折腾人?
依照范援朝一贯的了解,自然不是。
“你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要不要我提醒一句,你跟那个林颜关系很好对吧?该不会是收了林颜什么好处来帮这些人说话吧?我记得刚搬过来的好像还有林颜的公婆他们是吧?听说之前是大教授呢,在干校学……”
范援朝不耐烦的打断了粟海军的话,“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张口好处闭口利益,整个就一投机分子?”
投机分子。
这是个很严重的指控,粟海军当即不干了,“范援朝你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是吧?”
他忽然间动手,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连范援朝本人都有些懵。
林颜也没想到粟海军竟然说动手就动手,正要上前阻拦,不曾想有人比她还要快。
冯政委一把抓住了粟海军的胳膊。
有那么一瞬间,林颜几乎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冯政委是想要撅断粟海军的胳膊?
不是错觉!
粟海军十分肯定自己刚才真的命悬一线。
而更为无情的声音又把他从后怕拉入更深的恐惧之中,“打女同志,可真有本事。”
之前跟着我冯政委打交道,粟海军觉得他格外的好说话,脾气也软。
但人到底是政委,农场的二把手,他潜意识中有些害怕,所以趁着杨团长和冯政委两人都不在这才开始闹腾。
只要先把这事闹大了,到时候不好收场就行。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冯政委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回了来。
不过也不要紧,只要杨团长不在就行,那就是个不讲理的,说不过自己肯定动手。
可冯政委不一样,他是政委,得讲道理。
“我也是被范援朝的态度激怒,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范援朝同志大可以打我一巴掌出气。”
粟海军这话说的极为敞亮,他自信范援朝不会打人,毕竟打人给人观感不好。
听说范援朝家兄妹众多,她在家要是受待见还能被发配到这边农场?肯定在家不招父母疼爱才得了这么个待遇。
要是在农场这边再动手打人不给人留下好印象,往后她还能有好日子过?
粟海军如是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