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牢大狱 十四

深牢大狱 海岩 4482 字 2022-09-20

虽然避邪的招法一时无处可寻,但一连数日也再无邪象发生。公安那边虽然没有进一步的举措,但东照的景科长和北京市局的人都先后给刘川来过电话,询问这几日医院这边有无动静,同时安慰刘川并给其撑腰打气。唯一有进展的还是王律师这边,带着拍卖公司的人来和刘川见面,又去刘川家清点那些要卖的东西,还和刘川商量拍卖的价格和开棰的时间。清点东西那天刘川专门把小珂叫来,让她帮忙也记一份物品清单。反正这幢房子现在不能住了,以后法院也要收回,所以大件家具电器之类,只要是万和公司帐上没有记载的,一律尽行列入。小件物品凡属生活必需的刘川打包拿走,不需要的东西也一律列入拍卖清单。值钱的论个儿,不值钱的论堆儿、论斤、论类,怎么都行。

小珂对刘川说,她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富人的家底,真是败家值万贯!不说那些从国外泊来的大件家具和水晶吊灯,刘川家光是散碎的生活用具和小件摆设,也个个高级得让小珂大开眼界。小珂对刘川啧啧叹道:这么大的一个家就让你给败了,甭说你了,我都心疼。笨!刘川红着脸辩解:我奶奶人老眼花乱签合同,怎么赖我!停了一下,又说:她这么大岁数了,我也没法赖她。

刘川这回也真正发现,小珂是个做事极为认真的女孩。她做的登记表,比拍卖公司做的还要准确详细、页面也更加正规。拍卖公司的表上如果写的是高级茶具一套的话,小珂的表上保准是分了牌子、颜色、件数——几个杯子几个碟子之类的细项。连刘川新买的那台笔记本电脑,也把每一个附件,包括连线什么的,一一记录在案。但刘川把这台电脑从登记表中又划掉了,他对小珂说:“这个不卖。”

小珂说:“你要暂时不用不如卖了,电脑这东西降价最快,现在这个型号还比较新,还能买出价钱来,用不了半年一有新品出来,它立马就不值钱了。笨!”

刘川说:“这个我有用,我马上要送人的。”

小珂说:“哟,这么重的礼,你要送谁呀?”

刘川不吭声了,没说要送谁。小珂看他这副模样,马上心领神会地笑了。

“啊,我知道你要送谁了,那就留着吧。”

刘川楞了一下,看出小珂的笑容里,藏着几分暧昧。他嗑巴了一下,忍不住追问:“我送谁?”

小珂收了笑,一本正经:“你说你送谁?”

刘川脸红了:“你说。”

小珂说:“你都不想说,我干吗要说。”小珂想想,又咧嘴笑了,笑道:“你要送一个你不想让我说的人。”

刘川不响了,等于默认。

拍卖会选在了一个公休的周末,进行得还算顺利,因为价格放得很低,刘川家的大部分东西都拍出去了,而且全是收的现金。这次拍卖最终得到的钱款,除去支付拍卖公司及律师的费用外,共计十四万元。刘川先付了两万给医院。奶奶入院时刘川付的那两万块钱,连吃带住带治疗带这次摔伤的手术花得差不多了。

到医院交完了钱,刘川心里终于有了多日不曾有过的一份轻松。他走出医院后先去了小珂家的那套房子,房子已经布置妥当,收拾干净,虽然和他从小住惯的豪宅不可同日而语,但在刘川此时此刻的心态上,却是个既安全又干净的理想的小窝。他告诉小珂的妈妈,今天晚上他家的小保姆就要住过来了,明天一早他从医院回来,也要回这里睡觉。小珂妈妈说好啊,你们住在这儿,自己不开火的话,就到阿姨这边吃饭。

离开小珂家刘川又去了自己家的公寓,去取那台笔记本电脑。明天就是季文竹的生日了,他已经在电话里和季文竹约好了明天的日程。季文竹明天正好没戏,但表示明天晚上她们剧组的导演也要给她过生日,所以她明天只有中午有空。刘川本来想说到底我跟你亲还是导演跟你亲,但想想没说,没这样意气用事。为了季文竹的事业,还是让她和导演搞好关系更为重要。于是他说:那中午就中午吧,中午我到你家找你。季文竹在电话里撒娇地问:我过生日你送我什么呀?刘川说:送生日卡呗。季文竹叫道:噢,光送生日卡呀?刘川说:你嫌礼太轻吧?礼轻情义重嘛。季文竹说:啊,无所谓,你送什么我拿什么。

刘川没有提起那台电脑,那是计划中明天才有的高潮。他精心策划了一个惊喜——买一支新鲜的玫瑰,红透的那种,放在那台手提电脑的上面,然后用电脑当托盘,合盘托出这份浪漫的象征。

这个计划暂且按下不表,刘川挂了季文竹的电话,兴冲冲地乘车回家。沃尔沃不能开了,他也没有打的,为了省钱,他是坐公共汽车回家来的。他从小到大,印象中只有刚去美丽屋上班那些日子,为了伪装的需要,才坐过几天公共汽车。如果他的万和公司最终彻底垮台的话,公共汽车恐怕就将是他今后主要的代步工具了。此时此刻,挤在前胸贴后背的乘客中间,刘川并不沮丧,他的心情已连续多日不象今天这么晴朗。他想,一切都会好的,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他还年轻,一切都能慢慢适应。他可以再回监狱上班,可以挣钱养活自己也养活奶奶,他今后会和奶奶一起,和季文竹一起,快乐地生活。

当然,小保姆以后恐怕请不起了。那小女孩人品不错。可奶奶一旦生活能够自理,再不错也只能把她辞了。

随着公共汽车的摇摆颠簸,刘川对未来的展望抑扬顿挫。年轻人的展望总是过于理想,总是远离现实。现实中刘川乘坐的这辆公共汽车向刘川家的方向越走越近的同时,他家那幢家具已经大部搬空的房子,正在经历一场彻底的洗劫。房子大门被人撬开的确切时间我也说不清楚,洗劫也许在刘川还未走出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破门而入的一男一女尽情释放着积蓄已久的疯狂,范小康能拿的就拿,单鹃能砸的就砸——镶在墙上的镜子,拆不走的浴缸,没卖掉的家具,没卸下的吊灯……还有范小康本想拿走可惜手伸晚了一步的那台手提电脑。

小康重在劫财,单鹃只想泄愤,明明可以拿走卖钱的崭新的电脑,被她砸得七零八落。

刘川对明天生日聚会的精彩策划,对未来生活的美满理想,也随着这台被砸烂的电脑,变得七零八落。

这一回公安局真的重视了。

分局刑警队至少来了两辆警车,对洗劫的现场进行了详细勘查,据说采集到几个模糊不清的鞋印,但未能采获一枚指纹,说明作案者在疯狂砸抢的同时,依然理智地戴上了手套。

但毕竟,这件事在公安内部,已经上升为刑事案件的处理程序,并且获得了一些宝贵的痕迹资料。刑警们在现场勘查的同时,迅速对大望路单鹃母女的住处进行了布控,但此后一连数日,单鹃再也没有回来。

季文竹生日这天,刘川沮丧极了。

因为他已拿不出一件生日礼物,能让季文竹心满意足。第二天中午他来到季文竹家后,才想起他连在电话里说好的那张生日贺卡,都忘记买了。

他见到季文竹时季文竹还没起床,她给他开了门后就又钻回了自己的被窝。刘川坐在她的床前半天不知该说什么,还是季文竹笑着用一只脚在被窝里踢他。

“哎,你给我买的生日卡呢?”

刘川楞了:“生日卡……”

“拿来我看看,你都给我写了什么?”

刘川楞了半天才喃喃地说:“操,我他妈忘买了。”

季文竹淡淡一笑:“我就知道你忘了。”

刘川说:“我们家昨天晚上让人给撬了,东西都给砸了。我本来给你买了一台电脑,就是你要的那种……”

季文竹半惊不惊地看他:“你们家给人撬了?你不是编故事吧。”

刘川说:“你不信咱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季文竹这才信了:“真的呀,都丢什么了?”

“什么也没丢,值钱的东西都给砸了!”

“砸了!谁跟你们家有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