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玫瑰05

他只是个血肉之躯、脆弱不堪、受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伤就可能死掉的普通人类,他怎么敢的?

他甚至还没有爱上她。

为什么不怕死地救她?!

尽管听不到,她却可以感受到他们同样激烈的心跳和喘息,他牢牢扶在她后脑上的手掌滚烫得像烧红的铁,他的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

鼻端充斥着爆炸后机油难闻的味道和焦臭味,在这样混乱糟糕的环境下,丝洛德迷惑不解地、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似地,认真又新奇地盯着他。

她看到他湖水般的绿眼睛里掀起熊熊怒火,他毫不客气地冲她怒吼着什么——当然因为暂时性耳鸣和耳聋她什么也听不见;他踉跄着起身,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死死地、像要把手指嵌进她的肉里去似地捏着她的胳膊。

丝洛德竟然在这样的境况下,第一次感到心跳加速。

胸腔里的震动急促得像摇滚乐的鼓点。

她感觉到耳朵里黏黏的,伸手摸了一手血。詹姆斯的耳朵也流血了,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右耳。

他愣了愣,然后猛地抱住了他,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用力得她肋骨发疼。

很快其他人先后从树林里跑了出来,没人清楚这架德军轰炸机为什么会在空中自爆,但飞行员失去联系的消息肯定很快就会被德国人知道,于是他们不得不原路返回。

豪斯医生分别为他们两人做了简单的检查,丝洛德用衣袖擦拭着耳孔里的血迹,擦着擦着,好像慢慢能听到一些东西了。

回到营地后,他们已经基本恢复了听力,可怜的詹姆斯旧伤刚好又添新伤,不过好在都不严重。

丝洛德吃完晚饭走出帐篷的时候,天全黑了,伤兵处这块儿很安静,热闹都远远地在营地的另一头,天气冷下来后,附近连虫鸣都稀疏了,泥地间的水洼被月光照成闪烁的银色。

她抬头瞧见不远处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他从暗处走过来,走到灯光下,用那双在昏黄光线中变得看不清颜色,清浅得像刚下过雨的小溪似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

丝洛德:“我要去值班,你有事找我?”

詹姆斯犹豫了几秒,说:“我陪你过去。”

于是他们并肩走在一起。

“你当时为什么不跑?”他突然问。

他低着头走在她身边,军装外套披在肩上,骨裂的左手打了固定吊起来,右手插兜,军靴踢着一颗路上的小石子,踢踢踏踏的好像在和自己生闷气。

“我当时被吓傻了,腿软了跑不了。”丝洛德随口搪塞,又反问他,“你呢,你为什么冲出来?”

詹姆斯一愣,脚步停住了,她也跟着停下,转头看向他。

他停顿了一会儿后,耸耸肩:“我也没多想,就只是……下意识那么做了。”

丝洛德才不会问“如果换了别人你还会不会那么做”这种蠢问题呢,理智告诉她答案一定会破坏气氛。

还不如把握当下。

她从侧边走到了詹姆斯面前,抬头直直盯着他。

他下意识后仰,“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