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一般人,孙团长早不客气地把他赶走了,但这小子综合素质确实不错,孙团长也算惜才,他把他单独叫过来把话说了个清楚,如果陆竞云不签协议,他是不会送他入军校的。
“介绍信不能白开,这我自然清楚。我可以用日后个人的补贴和军资连本带利地偿还,但是那些协议上的条目,恕我不能接受。”这些日子下来,陆竞云也对孙团长有了了解,看他生活上一些铺张的做派,他就认定他不是良主。
孙团长听出他的话外之音,不禁怒火中烧,“呵!一个身无长物的穷小子,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怎么,不想跟我老孙搭上关系?你他娘的给老子滚!”
陆竞云没犹豫,转身回屋收拾行囊了,他也憋着一股气,其实自己早就预见到这样的结局,他就不该抱着这样侥幸的心理来到孙府。
高林见状急得直骂,“你这怂货,弯下一点儿腰,能要你的命么?”
“算了,我决意从低阶做起。介绍信这种形式,我实在接受不得。”陆竞云想起父亲心里有结,加之性格使然,他打算放弃这条捷径。
“疯逑了你,做低阶等于自暴自弃!你还不想站队划党,那你去开个最高军委的介绍信咧,没人敢再逼你!人不大,事还多得很咧!”
“林子。到了军校,你好好学,学出个名堂来,改改这军中的风气。”陆竞云把包裹背在身上,拍了拍高林的肩膀,转身出了屋门。
高林怔住了,他眼睁睁看他绕过回廊消失不见,这时候天阴沉下来,紫色的闪电劈裂浓云,滚滚的雷声由远及近,震的人心头发麻。
第35章 霖雨疏疏
陆竞云没走到棚屋的时候,暴雨便狂怒而至,瞬间将他身上的一切浇得湿透,他心里算着来到孙府的时日,前前后后数了一遍,才发觉今日已是农历六月十八了,正是自己的生辰。
又是这样一个雨天……他沉默着走在雨中,想起去年今日的辛与甜,不禁颓然地放慢脚步——今年此时,他连那仅有的甜意恐怕都没有了……他克制着不去想徐江眠,转念从军之事却亦是灰心丧气,也许人就要认清自己的位置,梦想不是谁都可以追寻的。
他终于还是走了回了棚屋区,心乱如麻地掏出钥匙,却见屋子并没有锁门,隐隐的昏黄光亮透出来,这一下他几乎无法呼吸,长吸几口气才去推门,一股熟悉的暖意就扑面而来,狭窄的木桌前,亦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徐江眠正在案前看书,这一下也被骇了一跳,他转头看过去,面前的少年已浑身湿透,就连那双深目都是湿红的,雨水顺着他的衣物流下,在地上迅速汇集了一滩水渍。
外面雨声更疾,破旧的棚顶渗出混着泥的水滴,稀稀落落划入地上接水用的盆中杯中,仿佛在协奏一首夏日独有的水帘曲,原来在这样简陋破旧的环境中,素来干爽的辽北也可以如此湿漉。
两人静默相对多时,陆竞云依旧是一动不动,良久,徐江眠才深叹一声,上前去卸掉他身上的包裹,“再这样穿着湿衣服,要得风寒的。”
“手怎么了?”饶是陆竞云心情极差,他却看到徐江眠手上的关节处贴着几块小小的膏贴。
“没什么。”徐江眠只轻轻笑了一下,把手藏到背后去,“你怎么从孙府回来了……”
“这条路不通,我想还是……不去军校了,或者回元宝镇挖参,或者,直接参加募兵……”陆竞云避开他的目光。
“你宁愿去募兵,也不愿意来跟我说难处么?”徐江眠笑了,泪水却大颗地从眼角滚出来,油灯的光线映着他笑中带泪的面庞,让人看了也随之泫然心碎,“陆竞云,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我们好像连朋友都算不上……可是你为什么又要给我留下这样一方洮砚……这东西放在当铺里,三年的学费也有了。”
陆竞云沉默着,也许正是因为在乎,他才更加不愿接受他的帮助,他们家庭身份的差距,难免让他赧然自卑。
“今日起你可以不把我当做徐家少爷,我只是徐江眠而已。”徐江眠从桌下拿出一个信封,缓缓打开,“这封介绍信,去麻烦了沈师长,我给他画了《三国演义》的全本作为交换……虽然如果不是我爹,他也不会认识我,但是……这是我个人的心意,那全本画若放到出版社去影印,也能卖些钱了……”
陆竞云接过那信来,右下角中央军委的鲜红公章闯入眼帘,他忍了那么久的眼泪,直直掉落在虎口处,耳畔嗡鸣的声音覆盖了周遭的雨声,心脏和颈脉在狂乱无序地跳动,他找不出任何词汇来形容此时的心情,只是眼泪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