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世间仿佛极端静谧,仰头看这一方窄窄的蓝空,流云浮影缓慢地飘移,身下的水波一涌一涌,不时溢出沾到他们手臂和衣服上,黄色的锦鲤很快适应新的环境,怡然自得地在身旁悠游……徐江眠望了陆竞云一眼,只轻轻说了句,远钊,谢谢你,眼泪便夺眶而出。
“哭什么,原是见你生气,为哄你开心,才今日注了水。”陆竞云倾身过去给他抹了眼泪,却不想徐江眠也抬起身来,将头埋入他怀中,双臂紧紧在他腰上交叠,陆竞云愣了许久,也没敢去环抱住徐江眠的肩膀……此时他又闻到少年身上的草木清香,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
“你做我哥哥好不好?别再叫我什么二少爷……”徐江眠略带祈求地说,他的声音温柔缱绻,还有些哽咽,纵是铁石心肠的人听了,心也要软化的。
“这不好……尊卑有别,坏了规矩礼数……叫你爹听见怎么办?”陆竞云何不愿听他叫自己哥哥,那日马厩前他那一句哥哥,不知让他回味多久……可他既是在乎他,免不了生出自惭形秽之心,哪敢就这样应承。
“你是在意这尊卑等级之人么?”徐江眠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带着泪眼望向他,“你若是这种人,我也断不会跟你做朋友的。”
陆竞云无言以对,他自是心比天高,可在这院子中所有的妥协,却是为了祖母,也为了徐江眠不受到伤害。
“我知道,你是能飞出这院墙的雄鹰,难道我就该被当作一只金丝雀,养在这笼子里么?”徐江眠依依不舍放开他的衣襟,“远钊哥,我们第一次去松江,我便与你讲了我的苦闷,虽然你一直未正面回应,可我想,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的……我知道你顾及祖母,也不会将你陷入不孝,但如果有一天这些阻碍都没有了,我希望……”
徐江眠没再说下去,可陆竞云已然明了他的意思,他心里冲涌出一种情绪,让他再难自控,当下便又向前倾身一点揽住了徐江眠的肩膀,“我会的,你放心。”他从不轻易许下承诺,既然此时回应,那他已打定心思去为了他,拼尽全力。
“我想去上大学……不知以我这私塾的‘文盲’水准能否考取。远钊哥,你是不是想从军?”
陆竞云撤身讶异地看着他,他不记得自己对他提过这个愿望。
徐江眠仍有些留恋他的温暖胸膛,只不好意思再靠,看他讶异,因道:“你爱看那些书,我就知道你的期望了……再说,你这样的相貌性情,在古代应是个周公瑾一样的人物。”
陆竞云不禁微微一笑,俊朗的眉目仿佛铺上一层暖意,“太过誉了。”
徐江眠看着他,便想起那句词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想着想着他心里又突然酸涩起来,他远钊哥的“小乔”会是个怎样的女子呢?想来定是沉鱼落雁、风雅迷人才行,这肯定是很多年之后的事了,他不肯再想下去,可一些画面却克制不住地出现在他脑海里……这样温暖的怀抱,这样体贴的心思,恐怕他就再体味不得了……他再想起院子里丫鬟们对陆竞云的示好和仰慕,心里更是不知什么滋味,直到他吃罢晚饭,躺在帐子里就寝,这种半含酸的心情还在一直持续……徐江眠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可他想到以后的事,还是觉得愁肠百转,他仿佛已离不开他了。
徐江眠披衣起身,在炉前燃上了安神的檀香,他习惯性地看了看窗外,陆竞云住的耳房已经熄灯了,他转身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床榻,不禁觉得失落孤寂,暗自想道,他若是能过来我的房间住该多好呢……可这话又怎说得出口,他心里也暗暗诧异,此前这些年巴不得仆人不要进来,给自己一个安静无人打搅的读书空间,现在怎么与他分开一会子,就如百蚁噬心般难捱……
徐江眠秉烛在桌前看了会书,才渐有睡意,他要起身时,才发现陆竞云晚上临走时把那件蓝外褂落在他了屋里,许是怕他睡了就没再来取,徐江眠迟疑了一阵子,鬼使神差地将他的褂子抱在怀里,走到床上,用那褂子盖在身上做被,渐渐地睡着了。
睡了没多一会,他就听到门口有动静,正要坐起身来,陆竞云就走进房来,身上没穿衣服,露着结实的胸膛脊背,掀开帘看见他就笑了一下,“你怎么盖着我的衣服?”
徐江眠羞得跟什么一样,他慌忙辩解道:“我的被子太厚了,晚上盖着热,明天帮我换一下吧。”
陆竞云点头,却没有走,反而在床沿上坐下,拉起来他的手,徐江眠觉得自己手上有些湿,低头一看,陆竞云的伤口又有些出血,他这次没好意思再含上去,陆竞云也没说什么,只抚摸上他的大腿,然后轻轻挠搔了一下他的……徐江眠只觉痒得浑身的汗毛都树立起来,可又意外得舒服,他恍惚间仿佛记起自己偷偷看过的古戏文一些章节,什么“入港”、什么“窃玉吹箫”……回过神来一瞧陆竞云的手还抵在那里,他觉得周身都热起来,然后又想小解,挣脱了陆竞云的手去找夜壶又怎么也找不到,最后身下一热,徐江眠就一下子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