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雉这才注意到他警服上洇湿的血迹,忍不住皱眉,“你一个副厅长怎么这么虚?你的那些手下呢?”
很难得的,方致远那副眼镜还稳稳当当戴在脸上,和印象中那几次落魄的模样比起来还算是形容整洁,却也真是被气得够呛,“我……又不是特务……”
苏清雉看到他那掩在眼镜下疼得白生生的小脸,突然想起他从前在“21号”的时候算是救过自己,同样,在溧水城隍庙如果不是他的阻拦,暴露的就是苏清雉了。
回想起方才的情况,他同样是阻拦却没有当众戳穿,与城隍庙那次救余慧几乎是完全一样。
也许,方致远时隔三年,还是一如当初?
至少他每次受伤的样子都很可怜。
苏清雉慢慢握紧了拳头,沉着脸看了看四周,先前的爆炸声那么大,楼层走廊里却空无一人。大概是行动之前,伪警察厅的人特地疏散了群众,叮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靠近。
“你不是特务?你才刚调到警察厅多久?就忘本了。”苏清雉轻哼一声,慢慢走回去,屈膝半蹲在方致远身边,“还能走么?自己起来还是我扶你?”
透过镜片,方致远那双眼睛亮亮的,“……你、你知道我?”
“从‘21号’特工部情报科长做到首都警察厅副厅长……南京红人呐!听说你们厅长下个月就要调去中央了,很快整个警察厅都是你的,我怎么会不知道?”苏清雉啧啧叹道,猜测方致远靠自己大概是起不来了,便拉过他的一条手臂环在肩上,揽住他的腰慢慢将他扶起来,苏清雉手上没个轻重,牵扯到了伤口方致远便疼得直抽气。苏清雉面上不忍,嘴里还是念念叨叨地。
“我真是搞不懂你,多大点事儿啊,这么点伤就走不动路了,你这样还当什么警察厅长?”
方致远惨白的脸慢慢转绿。
“我是搞情报的……”他疼得龇牙咧嘴,还在哑声辩驳,“今天督查处长不在,我才来代他出任务,平时我都是、坐办公厅的。”
“得了吧,虚得慌。”苏清雉毫不留情地戳穿。
其实他知道方致远身体不差,但毕竟不是军人,体质和他肯定是没得比,但该嘲还是要嘲上几句,趁方致远没力气回嘴的时候。
谈话间,他已经带着方致远到了一间无人的病房,毫不留情地把人扔在病床上,方致远被那力道震得话都说不出来,双手撑在床上直打抖,“你……你能不能轻点?”
“嗤——”
苏清雉板着脸嘲笑他,端来手术器械盘“哐当”一声砸在桌上,“你们警察厅怎么进?”
方致远从疼痛中不可思议地抬头,“你想做什么?”
“怎么了?不让我进去,你想自己把那些被抓的军统放出来么?想到办法了?”苏清雉低垂着眼帘,仔仔细细地给他把刺进胸口的玻璃碎片取出来,“我先帮你简单处理一下,待会你自己去找医生。”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还要帮你?我凭什么帮你?那病房里有四个人,里面一个是政府要员,一个是‘21号’行动科长……全都被你一瓶酒精炸死了,我不抓你就是仁至义尽了,你居然以为我会帮你?”大概是疼得,方致远力气回来了些,说话也不大喘气了,视线就这么停在苏清雉的眼睛上移不开,手也不受控制地就向他面上戴着的口罩伸过去。
苏清雉“啪”地一下给他拍开,“干什么?”
“让我看看你的脸,我就帮你。”方致远说。
“帮我?还是帮你自己?”苏清雉好笑地看他一眼,“你不是内奸么?‘寒山’同志。”
『“寒山”,潜伏于伪首都警察总监署的中共地下党,说是已潜伏数年,极善伪装。』
苏清雉早听说过,但组织上一直保持纵向且单线联系的方式,对此也是讳莫如深,他根本无从知晓也并不关心“寒山”的真实身份。但今日一见,他猜测方致远大概就是那个“寒山”。
其实并不是所有间谍或是特务都有代号的,一般只有等级较高的才会有自己的代号,其实这都是极其隐秘的。同样,代号也可以沿用,至少对于中共是这样,甚至中共的代号还可以共用——他曾听说过有一群人共用一个代号的情况,有些代号不是人,而是一整个组织。就像曾经在伪满警察厅出现过一个叫“乌鹊”的共党,那些伪警察拼了命地找,最后发现“乌鹊”直接指代了一整个地下党小组,小组里的每个地下党都是“乌鹊”。
苏清雉想,他之前并未听说过“21号”里有除“鼓楼”之外他其他中共间谍,可能,方致远从前就没有代号,或者和他那时的上线余慧共用一个代号,等他调到了伪警察厅,才正式拥有了“寒山”这个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