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来越冷,浑身都冷。
厚实的衣料浸了水,变成了沉重的铅块,一点一点下坠,苏清雉不断的发抖,抖得厉害。
眼前一切变得不再清晰,他几乎要站不住,浑浊的血顺着发梢滴到地上,红的刺目,又瞬间被冲得了无踪迹。
双腿终于支撑不住,苏清雉猛地跪倒,膝盖硌在锋利的沙石上,手掌陷进路面冰冷刺骨的积水里。
寒冷,总是能滋生出绝望,病痛,同样能让人变得颓丧。
一向乐观强大的苏清雉,竟萌生如果就此死掉,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和不堪的念头。
深入敌后,日日紧绷的神经让他几近崩溃,面对敌人他要时刻保持冷静和友善,而面对战友和同胞,他却只能克制。
他要接受敌人的褒奖,要忍耐同胞的唾弃。
他要每时每刻佩戴着令人作呕的假面,他要随时提防来自旁人甚至是战友的暗算,他要完成的任务,连最亲近的人都不能告诉……
他要忍受万般孤独,承载无边寂寞。
也许,“卫国行动”对他来说反而是解脱。
不用再对日本人奴颜婢膝,不用再对汉奸们巧言令色。
苏清雉头脑越发昏沉,他好像生出了幻觉。
几乎淹没了整个南京城的雨还在下,头顶的雨却停了。
昏暗的夜灯勾勒出一个挺拔的身影。
那人一袭黑衣,打着伞,自风雨中走来,安静地为苏清雉撑起一方晴天,他的身影几乎要融进夜里。
他蹲在苏清雉面前,伸手替苏清雉擦干净脸上的雨水。
他的每一步动作,在苏清雉混沌的脑海里都被切分成一个个慢镜头。他单是这样向他靠近,都像是跨越了一整个百年。
像是连呼吸都被夺取,连心跳都要停止。
苏清雉望着钟淮廷黑沉的眸,仿佛就要被吸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