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陵问得焦急,面色已有些泛白,荣婳本想宽慰他几句,可想起荣峥眼下的情况,宽慰的话当真说不出口,只如实道:“重伤,危在旦夕。”
荣陵闻言眉心紧锁,面如死灰,原本欢愉的气氛,也跟着瞬间沉了下来。
荣婳便将皇帝是如何拖着不给兵器的事给荣陵说了,随即问道:“狗皇帝此举,就是在拿荣峥的命来试探荣家!哥,你可知突厥此次兵器是怎么回事?铸剑图谱,在不在他们手上?”
荣陵道:“在。当年收复河东道时,铸剑图谱便已遗失,流落这么些年,不知怎么到了噶布部落手里。但却是残卷。”
荣陵伸手按住自己心口:“我带出来了。”
荣婳震惊道:“铸剑图谱你找到了。”
“嗯。”荣陵点头,随后锁眉道:“□□家这么多年交不出铸剑图谱,我若是现在带回去,岂非坐实了皇帝的怀疑。”
这么多年荣家都交不出铸剑图谱,现在荣峥重伤了,铸剑图谱出现了,谁知道那多疑的狗皇帝会怎么想。
荣婳伸手按住荣陵的手臂,对他道:“哥,铸剑图谱你先藏着。等回去后,问问我未婚夫,他脑子好使,到时候我们再从长计议。”
荣陵应下,一行人便先紧着往回赶。
天快亮时,荣婳等人终于回到了丰州城下,突厥大军已退,越军正在打扫战场,救治伤员。
荣婳看了一圈人群,拉住一名将士便问道:“江淮呢?”
那将士道:“江大人带人去追击突厥将领去了。”
荣婳心复又往上提了一下,但转念一想,突厥粮草被烧,多半日都待下去,现在着急退回大漠,应该不会和江淮起多大的正面冲突。
对于江淮来说,能多重创突厥一些是一些,总之吃不了什么亏。思及至此,荣婳安心了些,先带着荣陵等人回城去看荣峥。
入城时,守城官兵看着荣陵等一百多人穿着突厥人的服饰,满眼的恨意,险些又上前打起来,还是荣婳和钟副将,连连解释是自己人,方才平息下来,带着荣陵等人进了城。
进了城,钟副将带着那些人去收拾换衣服,荣陵和陆湛,则跟着荣婳和荣忆去看荣峥。
进了荣峥的兵备府,军医们还是围在荣峥身边,但是已经不见之前那些满盆的血水。
一进屋,荣陵便直接俯身坐到了荣峥身边,目光紧紧黏在他的脸上,见当年才四岁的儿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心里满是的感慰。
可他好不容易回来,儿子却重伤昏迷在榻上,又是说不上的酸涩和心疼,以及自责。
军医们看着一身突厥服饰的荣陵,一时满眼狐疑,荣婳道:“是自己人,快说,荣峥现在怎么样了?”
军医行礼道:“回小姐的话,仰仗小姐带来的药,大将军已止住血,现在用药材吊着性命,只要能醒过来,应当就无大碍。”
荣婳行礼:“多谢诸位大夫。”
众军医道:“吾等本分。”
荣婳、荣陵、荣忆三个人围在荣峥塌边,静静的看着他。半晌后,荣婳起身,将李直拉到一旁,对他小声道:“李大哥,劳烦你回一趟云州,通知一下我爹娘,大哥荣陵这些年被困突厥,性命无恙,我们已经接他回来了。”
“什么?”李直怔住,忙回头看了眼坐在荣峥塌边身着突厥服饰的男人,回头用探问的眼神看着荣婳。
荣婳点头:“对,就是他,我大哥,荣陵。”
李直在荣家多年,他是见过荣陵的,一时激动的不得了。只是……现在的荣陵,看起来似乎粗狂了很多。
李直忙重重点头:“我这就回去!”说着,李直小跑出了门。
荣婳回到荣陵身边,对荣陵和陆湛道:“哥,大哥,这样看着荣峥也醒不过来,我先带你们去梳洗更衣,安排吃饭。”
荣忆亦点头,对荣陵道:“恩,爹你去吧,哥哥这里有我。”
荣陵微微低眉,复又看看荣峥,伸手拍拍荣忆的后脑勺,跟着荣婳去了后面房中。
玉骨给二人在净室里准备了热水,荣婳去找了两套汉人的衣服和簪冠,送进了房中,然后就去准备吃的。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荣陵和陆湛再次出来,荣陵已刮了胡子,面上干净,和荣峥荣忆也愈发的相像。他头发重新束起了簪冠,淡青色的劲装穿在身上,到有了几分家中祠堂里画像上的样子,倒是比之前看起来年轻了三四岁。
陆湛只换了衣服,没刮胡子,毕竟他家中还背着通敌之罪,不能被人认出来,满脸的大胡子是最好的伪装。
荣婳见他们出来,凑上前围着荣陵转了一圈,说道:“哥,你这样可好看多了。昨晚骤然知道你是我哥,我还幻灭了下。”
荣陵到底是快四十的人,玩笑的心思少了,只冲自己这古灵精怪的小妹一笑,说道:“身在突厥,只能想法子伪装,让自己更像突厥人一些。”而且突厥人那生活习性,他都跟着练壮了不少。
想想自己这些年吃香喝辣,而哥哥在突厥喝西北风,荣婳面上忽然起了些愧疚和心疼,对荣陵道:“走吧哥哥,我带你们去吃饭。”
众人围着圆桌坐下,吃起了饭菜,荣陵看向陆湛,问道:“什么时候走?”
陆湛吃着饭回道:“尽快吧,我先回去看看,有什么消息,我再通知你。”
荣陵点点头,复又问道:“有盘缠吗?”
陆湛摇摇头,随后朝荣陵伸手,坦然道:“给点儿。”
荣陵看向荣婳:“妹妹,身上带银票了吗?”
荣婳也摇摇头,而后道:“那个……哥,前几个月,战事刚起,爹就把咱家全部积蓄,都捐了国库,一个字儿都没剩下。我们回河东道的盘缠,都是靠我朋友和未婚夫接济的。”
荣陵深深蹙眉道:“全部啊?”
荣婳苦哈哈的点点头:“可怜你刚回来,就要过穷日子了。”
荣陵颇有些歉意的看向陆湛,荣婳却想到什么,忙喜道:“诶,不过没事,等我未婚夫回来,我跟他要点儿给大哥做盘缠,他有钱。”
荣陵点头:“也成。”紧着荣陵又问道:“他多有钱?跟咱们家比如何?能多借点儿吗?我还得安排下那一百多个兄弟。”
荣婳道:“小事情。”
陆湛看向荣婳:“小妹已经有未婚夫了?”
荣婳点头,陆湛颇有些可惜的啧了一声,这么好的姑娘,又是至交的妹妹,能许了他儿子多好。念及此,陆湛又叹了一声,也不知他们母子当年有没有被牵连。
荣婳瞧出陆湛神色可惜,问道:“大哥怎么了?”
陆湛回道:“我也有个儿子,若是还活着,配小妹还挺合适。你那未婚夫怎么样?”
说起江淮,荣婳可就脸上有光了,俏皮挑眉一笑,炫耀道:“他可厉害了,是去年的新科状元,生得又好看,还很聪明。当官不到一年,连之前皇长子造反的事都平息了,直接从五品知州,升到从二品观文殿大学士。而且,他还会武,玉骨说她见过的人里,大越无人能处其右,这不就追着突厥打出去了。”
陆湛听着连连唏嘘,赞道:“后生可畏啊!我那儿子恐怕就没这么出息了,我离开的时候,特别皮,每天上蹿下跳跟猴儿似得。让练武不练,让读书不读,没少挨我打。”
荣婳闻言笑了起来,对陆湛道:“那等日后大哥找到亲人,一定记得通知我们,大家一起聚聚。”
陆湛是真心喜欢荣陵这个小不点儿妹妹,干干净净心里不藏事,笑着道:“好!”
而就在这时,忽见一将士一身风霜进了屋,对荣婳急道:“小姐,江大人回来了,受了伤,已经被安排进旁边屋子。”
荣婳“蹭”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怎会受伤?”说话间,荣婳已经跟着那名将士跑出去了。
留下荣陵和陆湛一脸不解,荣忆解释道:“江大人就是姑姑未婚夫。”
荣陵一听,放下筷子起身:“那我们也去看看。”说着出了门,陆湛和荣忆跟上。
荣婳一路跑进安置江淮的房间,一进屋,就见江淮躺在榻上,一时心中一凉,忙冲上前来:“江淮,你怎么样了?”
江淮听见她的声音,挣扎的睁开眼睛,看向她,轻唤道:“绒绒。”顺道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
荣婳一把将他手握住,急道:“你伤到哪儿了?啊?军医呢?”说着,荣婳忙去看他身上,到处都是血迹,也看不出来伤哪儿了。
江淮道:“伤的严重,军医他们去请了。趁我现在还有意识,你陪我说几句话。”
荣陵和陆湛以及荣忆,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句,便停下了脚步,寻思先别打扰他们。
荣婳紧张地看着他,眼里都含了泪:“嗯,嗯,你说。”
江淮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刚来胜州找我的那天,是不是吃醋了?”
荣婳看着说话都气若游丝的江淮,再也不嘴硬了,带着哭腔点头道:“是,我就是不想你和章县主说话,也不想你和别的女子说话。”
总算是骗出实话了,江淮又道:“绒绒,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不管心里想什么,都和我说实话,尤其是喜欢我的话。”
“好!好……”荣婳点头:“我都答应你。”
门外的陆湛看看荣陵,低声道:“这小子挺坏。”
荣陵认同的点头,二人继续去听。
江淮见她答应,紧着补上一句:“绒绒,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我若是就这么死了,却连你好听的话都没听过几句,当真是莫大的遗憾。你不骗我?只要答应了,无论发生什么就都不能变。”
“嗯,我不骗你!我以后一定不嘴硬了,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只想和你在一起!只要你好起来,以后你想听什么我都说。”荣婳将脸贴进江淮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