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珩深色定定的凝视虞然漆黑的头顶半晌,眼底深处闪过浓浓的嫌弃。
然而开口时,他的语气却焦急中透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愤怒,“小叔病成这样,你为什么不早与我说?”
虞然的哭泣几不可见的顿了下,才哽咽着开口,“小叔羞于染病的原因和症状,不愿意……”
没等他的话说完,虞珩已经不耐烦的摆手,“青竹,拿我的名帖去宫中请太医!”
“不可!万万不可!”虞然猛地抬起头,眼底皆是惊恐,“小叔的病本就因心疾才会如此严重,郡王若是再违背小叔的本意,让太医院的人看到他狼狈的模样,恐怕、恐怕小叔沮丧之下,会更加难以支撑。”
虞珩低着头没应声,眼角眉梢的满意皆藏在阴影中。
还不算愚蠢的无可救药。
虞然刚刚冒头的贪婪,立刻被虞珩的话锋斩断。
他老老实实的拿着虞珩给虞氏家主的回信和给虞风的宽慰之语离开,再也不敢以虞风的‘惨状’换取虞珩的心软,图谋公主府的信物。
又过五日,虞珩终于等到预料之中的鸿门宴。
那是个天气闷热的午后。
虞珩在前日收到英国公府的消息,祁柏轩的病情忽然有加重的迹象。他特意在大朝会之后,亲自去太医院请太医,赶往英国公府。
直到看见如往常般在大门处迎接他的祁柏枝,虞珩才察觉到异常。
祁柏轩的话比平时多,总是不经意的躲避他的目光。
虞珩从善如流的应下祁柏轩的话,让太医先去六房为祁柏轩诊脉。然后随祁柏轩去正院看望‘想念他已久,因顾及他忙,始终未曾开口。’的英国公。
自从英国公夫人去世,英国公就肉眼可见的变得苍老。
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身子健壮没什么大病的人,竟然已经有将行就木的枯朽气息。
“给祖父请安。”虞珩颔首。
英国公呆滞的抬起头,眼中忽然浮现惊喜,“凤郎?快过来,让祖父仔细看看。”
因为预感到计划已久的事即将来临,虞珩的耐心很足。
他安静的听英国公絮叨近日见闻的趣事,期间总是会有英国公夫人的身影,比如英国公夫人从前最喜爱的花开得正好、她在世时令人给英国公准备的夏装已经做好、江南的商铺按照惯例送来英国公夫人最喜欢的春杏……
如果不是深知英国公夫人亡故的细节,虞珩险些相信,英国公是真的将英国公夫人放在心中珍重。
可惜他什么都知道,所以他明知道英国公说起这些,是想令他愧疚,方便说接来下的事,他心中却只有嘲讽和不知对谁的怜悯。
虞珩不明白,英国公为什么会认为,他会因为祁柏轩抢走英国公夫人活着的希望而愧疚。
连亲自给英国公夫人判死刑的英国公、捡回条命的祁柏轩的不在意英国公夫人的死。
他这个从未得到英国公夫人半分真心的‘工具’,为什么会愧疚?
不知过去多久,英国公终于不再提‘云娘’,改成向虞珩了解祁柏轩的近况,提醒虞珩血浓于水,多多友爱弟妹。
翻来覆去的话听得太多,谁都会不耐烦,虞珩也不例外。
他的目光顺着英国公花白且没有半分光亮的发丝向下移动,顺着混沌的双目,落在干瘪下压的嘴角,喉结不安分的抖动。
广袖下的手指规律的敲击在腿侧,虞珩终究还是在口出恶言之前,等到预料之内的变故。
始终抓着虞珩手腕的力道突然加重,灰黄色指甲几乎要镶嵌进虞珩的血肉之中。英国公毫无预兆的跪地哭嚎,先说对不起祖宗,又哭对不住族人,哽咽着说出世家无法逃避的难题,求虞珩念在血脉亲情的份上,帮祁氏度过难关。
他只是想通过虞珩达成目的,当然不会说实话。
在英国公口中,世家所做之恶,只有碍于祖宗在前朝余孽手中留下的把柄,在民间散布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