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意欢有太多的问题,都在这无可奈何的一句里藏着。
可是苏明绣听懂了,本来还想逗一逗心上人,可是见到那双沉淀下来的红色眼眸,从岁意欢的动作里读出了紧张,她便改了主意,安抚道,“从我踏入这魔渊时,无论我心向何方,他们就注定不会让我走出这里了。”
所以根本不跟她说互相通讯的方法。
也不通知她任何计划。
苏明绣从服下那枚蛊时,就已经知道自己成为了九洲正道的弃子。但她却不觉得是被抛弃了,而是她自己要选择的另一条路。这一次,她想站在岁意欢的那一边,看看最后的世界会变得如何。
可她的安抚并没有起效,反而让岁意欢的眉头蹙得更紧,唇抿了抿,良久才道,“是我的疏忽,我不应当……”
不应该因为太担心苏明绣,所以将她带到身边。如果她能克制住自己,苏明绣根本就不会——
正当时,面上忽然传来一阵疼痛。
是苏明绣双手捏住她的脸,像搓面团那样,只是力道放轻了很多,“你又开始了,明明没有孩子,究竟是怎么养成这幅大家长的性子?我早知道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并且清楚这么走下去的代价,岁意欢,我知道自己的道,你又何必将那些不相干的责任压在肩上?让我和你一起承担不好吗?你也是人,就不怕累吗?”
“我……”
听到“累”这个字,岁意欢的目光放空了些。自打从百花宗离开,她就已经不把自己将普通人来看,习惯了要时刻维持强大。
否则随时会被那些暗处觊觎的人推向深渊,累是不可能觉得累的,如果什么时候产生这种感觉,她就离死不远了。
但不能否认的是,或许是刚才吃的葡萄太甜,腐化了她坚硬的内心,也把她的唇舌蛊惑,现在她一句难听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当下,苏明绣选择对她坦诚以待,她松开捏着对方面颊的手,主动将自己的掌心递给她:“我体内有他们给我种下的蛊,虽暂时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但是我试过了,无法凭借自己的修为取出来,估摸着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你有办法帮我吗?”
她在以自己为例,一点点想要教会这个在黑暗里茕茕孑行太久的人,告诉对方,你不是独自一人,你看,纵使强大如我,也可以这样毫不脸红地、在该求助的时候就向别人求助。
“我……”
岁意欢在她毫无抵抗的顺从里,变化了眼瞳的颜色,将自己曾为修士时的灵力顺着她的筋脉,小心翼翼地探入,话说得非常谨慎,“我会尽力。”
苏明绣倾身凑过去亲她,又被她按住不让乱动。于是只好用另一只手,去抚平对方眉间的褶皱,“别皱眉了,就算你解决不了,我也还有其他的法子,不必紧张。”
“还有那三人,我也大概能猜到他们去了哪里——”
“不要皱眉,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
听见她温和的声音,岁意欢奇异地平复了心情,甚至产生一种“如果真有苏明绣陪伴,自己在这九洲恐怕也没什么事情做不成”的错觉。
看出她内心坚石的松动,苏明绣唇角的笑意更盛,在这方晦暗的室内,像是一只探入其中的窈窈红杏,带来了满室的春光。
“那你呢?”
“你有没有想要告诉我的事情?”她这样问着。
关于天魔、关于她对魔渊的计划,又或者是关于如何迎战九洲,岁意欢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她,给她这个站到身边的机会吗?
从前面对天道,面对诡计多端的萧星玮,还有在那些小世界所经历的困难,苏明绣都觉得没什么,她就像天底下最锋利的剑,前方不可能屹立任何能阻挡她的障碍。
甚至连爱情,偶尔也要被她拿着斤两斟酌,究竟要给予多少、到什么程度。
——可是只有面对岁意欢的时候,她束手无策、黔驴技穷。
初见时那些猖狂的,想要把凤凰鸟装在金笼里,金屋藏娇的那些念头,现在早就烟消云散了,在被这样倾尽所有地爱过之后,苏明绣再也不舍得伤她半分。
她再恼怒对方的自作主张,现在也不得不像那些情爱话本里先动心的败者一样,伤不了对方、只能朝自己下手,挖开自己的胸膛,将那颗一文不值的真心捧给对方看,并且小心翼翼地、又卑微地无声喃喃:
你看一看吧,它这么爱你,要是没有你,它会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