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夜间,结果依然。萧峋寻了处风景好的地方摆出云舟,结束这一天的探查。
萧峋温了一壶酒,和谢龄坐于茶室间,对着一双烛,赏山间夜雪。
酒是果酒,喝来酸甜,几案还有佐酒小菜两盘,分别是麻辣小鱼和牦牛肉干。谢龄在几案旁摆了个炭盆,底下埋了几个红薯。纵使想要做的事情毫无头绪,但生活总要有点仪式感。
他抿了一口酒,目光追着一片雪花,从天穹落到窗框处,慢慢舒了一口气,同对面的人说起:“或许,密宗活佛要我们找的并非小遥境。”
萧峋趴在几案边上,下巴抵着自己的手肘,眼皮一掀,视线刚好越过烛火。他眼中的谢龄周身都晕着微光,乌发如缎,眉目又冷又温柔。
“若是将西北这一片转遍还未寻得,咱们就去西南。”萧峋道。
谢龄回过头来,不再看着窗外,看向萧峋:“佛门的事,讲求一个缘。”这话说完.谢龄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寻的就是一段机缘,但寻到之前,又须得和机缘有缘。
“或许是我和它缘分未到。”谢龄又道。
萧峋直起身,语气坚定:“不会的。”
“这事不必强求,也无法强求。我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谢龄摊开手。
这是真心话,他身上的伤若能治好,自然欢喜;若是治不了,也无妨。现在的他算半个寂灭境,若炼体境界再提高一些,还能多加一点儿,于他的生活而言,已是足够到溢出了。
虽说当今江湖有动乱趋势,但乱头的来源瑶台境中,三寂灭境已去其二,同瑶台境联手的青山书院也失去了自己的寂灭境独苗,余下那些虾兵蟹将,古松和宗主怎可能对付不了?
萧峋却不这样认为——谢龄想法中的后者,萧峋压根儿没有放在心上过。江湖是稳是乱,他不关心,他带谢龄来雪域,其中目的之一就是避世。
在萧峋看来,伤就是伤,就算不影响生活,依然得治。
“我会找到的。”萧峋捉住谢龄的手,细细抚过他掌心里的纹路,说道,“若是雪域的人无法治好你,我们就去其他地方。天下之大,总能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他话语很轻,跟窗外呼号过去的狂风相比简直如同蚊声,神情却是认真,漆黑的眼瞬也不瞬望定谢龄,固执又专注。
谢龄沉默片刻,轻笑应道:“好。”
“你也要相信能找到,相信自己能好。”萧峋道。
谢龄又应一声“好”。
萧峋露出一个笑,更换位置,坐到谢龄身旁。炭盆里散发出了红薯的香气,想来是烤好了,他捡了一个出来,撕成两半,同谢龄一人一半。
“现在你能告诉我,是如何受的伤了吗?”萧峋问。
这是旧话重提。
谢龄的伤,事关重大。从前他们只是师徒,萧峋问起时,谢龄不想说,也没必要说。但现在……谢龄敛眸,咬了一口冒着热气、红彤彤、软绵绵的薯肉,道出四字:“天外来客。”
“嗯?”萧峋眼睛一下瞪大,“传闻中的域外天魔?”
“你这是看了多少话本。”谢龄失笑,“具体是何人出的手,我与你师伯都未探明,那人出招强硬蛮横,我和他对了一掌,未能敌过。”
当初在人间道,宗主问起他伤势时,古松就是这般回答的,谢龄将之照搬给萧峋。
“一掌就把你伤成这样……这世间,谁能办到?”萧峋震惊无以复加。他以为,这至少是谢龄同人缠斗数百招甚至数千招所致,又或者,遇上了远古大妖之类的东西。
一掌。
当今江湖,何人能做到?
萧峋内心发寒。那人既然能一掌震碎谢龄周身经脉,下一次,便能一掌取了谢龄的性命。
萧峋把自己的半个红薯也塞到谢龄手心,低声道:“从现在起,我会努力修行。”
他不仅做下这个决定,还打定主意将雪域转完,便带谢龄回人间道。有那样的人存在,天底下没有所谓的安全之处了,而人间道至少还有两个寂灭境,以谢龄和他们的情分,若再遇险,他们不会不管不顾。
谢龄看着萧峋摆好修行的姿势,内心泛起温暖到发酸,这人就如雪天里的红薯,吃下一口,能将心都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