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龄终于从书上抬起头, 向萧峋投去一瞥, 用眼神示意他有话直说。
萧峋便直说:“我有些困, 可以在这里睡会儿吗?”语气里已然带上了困倦。
虽然是个问题、是句请求, 但他并没等谢龄回答,说完把竹席移了个位置、向后躺倒,再拿出一件披风, 抖开、盖在身上。
谢龄心中的小人儿无奈摇头, 准备工作做得挺好, 还记住了要防感冒。他绷着张脸对萧峋道:“等会儿就将比试睡过去了。”
“若睡过了头,师父难道会不喊我吗?”萧峋用一种理所当然又带着示弱的语气说道,漆黑的眼睁圆,透出隐隐约约的水光。
谢龄用眼神搭理了他一下,没做具体的表示。
萧峋笑笑,两只手交叠放在腹部,闭上眼睛:“我就睡一刻钟。”
他声音很轻,谢龄没拉扯咸鱼的想法,由着去了。
谢龄继续看书,可没过一会儿,发现身旁的人投来了注视。偏头一看,萧峋侧过了身,右手撑起脑袋,目不转睛看着他。
他脑壳顶上冒起问号,和这人对视片刻,道:“既是要睡觉,又为何一直看着我。”
萧峋晃了晃脑袋,哼笑道:“还没有同师父这样相处过。”
谢龄心说确实,萧峋同他在一块儿时,不是练剑便是看书,就算这人看书看得睡着,多多少少也还是个坐姿,未曾这样毫无挣扎地倒下过。
他信手往这条立起上半身的咸鱼脑袋上一敲。萧峋假兮兮“哎哟”一声,歪倒回去,摊开手脚。
“师父,咱们也在鹤峰建一个茶室吧,这样喝茶更为惬意。”萧峋盯着天花板上的纹理,对谢龄道。
话多。谢龄丢给他两个字:“随你。”说完将他半盖在身上披风拉到顶,把他脑袋给蒙住,隔绝这人乱看的视线。
“师父想闷死我。”萧峋手臂抬起来扑棱了两下。
“是,闷死了你,好教谢风掠白捡个第一。”谢龄没好气说道,“左右这魁首还是出自鹤峰。”
萧峋不大高兴地哼了一声。
他不再说话了,安安静静休息起来,约过一刻钟,扯掉盖住脸的披风,缓慢坐起身。
谢龄把他的茶碗端给他。
萧峋接过,一口喝光,又吃了一块绿豆糕,同谢龄说了几句话,离开道殿,前往比试台。
茶室里只剩谢龄,他合上书,慢慢将目光投向由法器显现在虚空中的、比试台的画面。
台上尚且无人,台下已是沸反盈天,人间道十三峰,空闲的弟子几乎都到场。
即将开启的摘星组魁首争夺战颇具传奇色彩。
如若不论师承,仅仅依照修道年岁来定,有资格上台竞争魁首之位的这两名弟子,是在场所有人的师弟。
他们同时入门,同在不久前的弟子大会上入门。偏就是这两位师弟,击败了一众师兄师姐。
为人所乐道的还不仅如此——这是点石会摘星组的决战,更是一场鹤峰的内战。
萧峋和谢风掠,一人是雪声君唯一的弟子,另一人是数十年里,唯一获得雪声君首肯、师承鹤峰的弟子。
他们两人,谁会夺得第一?若论亲疏,雪声君应当是教自己徒弟教得更无保留吧?可从悬针峰入门试炼来看,谢风掠的天赋却要高出萧峋许多。
修行路上,师门固然重要,但最不容忽略的,乃是天赋。
看客们讨论着、猜测着获胜者是谁,甚至有人还开了庄,吆喝众人下注。
一片热闹之中,谢风掠先到,稍过了一会儿,萧峋才御剑登场。他向早早站上台的主持者歉然一礼,向谢风掠笑道:“风掠师弟。”
“萧师兄。”谢风掠应道。
一人弯眼含笑,一人神情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