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萧无陵默默指了指他们俩、同榻共枕,“这样,于礼不合。”
秦休意生怕他好不容易拐上`床的仙君受跑了,赶紧道:“你睡不着就老实说睡不着,不要整这么多虚礼借口。你要是真睡不着,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怎么样?一个神话故事!很好听的。”
萧无陵听出他在拐带话题,便顺着应了一声:
“好。”
天微微亮起,夜的浓黑一层层褪去,泛起一抹澄澈的瓦蓝色。秦休意和萧无陵躺在一起,窗外凉风一缕缕地吹进来,发梢拂动着飘摇,时不时在风中片刻地缠绕缱绕,忽近忽远、若有若无,一触又立刻分开。
秦休意枕着双臂,眼睛微眯,听窗外高树上几只鸟儿啾鸣,听了两三声,他缓缓张口,讲故事:
“从前,魔界有个小魔尊,非常调皮,他爹看到他就生气,听说仙界有一座学府,名叫天学阁,出过很多优秀子弟,于是就把小魔尊送去读书。
“小魔尊一开始很不开心,老是哭着要回家,但是他很快就在天学阁里交到了新朋友,大家一起上学玩耍,他又变得很开心了。有一次,他看到师兄师姐在玩飞镖,他觉得很帅,也去学,一不小心,那飞镖就在手指上划了一下,流血了。
“谁也没有在意这么一点点的小伤口,小魔尊自己用小白布随便包扎了一下,就去睡觉了。
“那天夜里,小魔尊的舍友起夜解手,忽然听到房间里有滴嗒、滴嗒,水滴的声音,便觉得很奇怪,提着灯到处看,是哪里漏水吗?
“舍友寻着声音,找啊找,最后找到了小魔尊的床头,提灯一照!这不看还好,一看吓死人!满床都是红红的血,一大滩一大滩,床单已经被血浸的湿透了,正滴嗒、滴嗒朝地板滴着水。
“很快,天学阁就派人通知了小魔尊的爹妈,他爹拿出一朵天穹雪莲,拯救了小魔尊的命。医师告诉魔尊一家,小魔尊有先天疾病,血不凝,只要划出任何一点小伤口,都无法止血,会一直流、一直流,直到死。虽然天穹雪莲可以愈合人身上的任何伤口,但是,这种雪莲极其珍贵,三千年才开一朵,目前,全三界也只有九朵。
“小魔尊的爹妈都很厉害,修为大圆满,他们很快把全三界的九朵天穹雪莲全部摘下来,带回魔界,给小魔尊备用,他们很害怕小魔尊会死,恨不得把他塞回娘胎里保护起来,于是他们给儿子造了一处茧房,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软软的,桌子、椅子、盘子、碟子、筷子,没有一个东西是硬的,确保小魔尊绝对绝对不会被划伤。
“从此,小魔尊就从天学阁里退学回家,无时不刻都要待在那个茧房里,唯一和他作伴的是一只浑身毛绒绒的白松鼠。不许修炼、不许出门、不许和旁人接触,再没有骑马射箭玩飞镖、上山夜猎飞天剑,这一生只要安安心心地待在那只茧房里就好了。
“漫长的岁月过去了,百密终有一疏,小魔尊还是会在茧房里出意外,有一次是吃上火了,流鼻血,有一次是睡太迟了,牙龈出血……小魔尊的爹妈看着不断减少的雪莲都快疯了,他们决定必须要在雪莲吃完前,找到彻底根治血不凝的办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在一本失传古籍上找到了:三界之中,潜藏着一处神秘而危险的秘境,名叫心魔沼,一个人一生只能进去一次。沼泽里种着无数稀世珍草,其中有一种花叫天方红莲,若在患者三百岁之前给他服用此花,即可治愈血不凝,年龄越早越好,逾时则无效。
“但想要进这秘境里摘花,就必须通过心魔沼的十方幻景。传闻,唯有世间心性最坚者,才能通过十方幻景。
“小魔尊的爹 大魔尊心想,自己修为是大圆满,乃三界最强,正是世间心性最坚者!于是他纵横三界,找到了这处秘境,去闯了那十方幻景
“走到第九重幻景,筋脉全碎,修为全废,差点没命回来。
“大魔尊回到魔界,重续筋脉,从筑基期开始重练修为,练回最高级大圆满,但是心魔沼一生只能去一次,所以,他再也没有机会了。所幸,小魔尊还有一个很厉害的娘,娘的修为也是大圆满,她充分准备了一百年,才去心魔沼闯荡。
“但结果还是一样,走到第九重幻景,十二根肋骨全断,再往下走就要命了,可娘还想继续走,最后被爹拉回来的时候,几乎已经要没有呼吸了。休养了十年,身体才恢复如初。
“小魔尊爹妈的机会都用完了,他们再也不能去心魔沼了。于是大魔尊彻底公开心魔沼秘境的地点,向全三界放话,谁能从心魔沼里摘下天方红莲,他愿意将整个魔界拱手相送!
“这一下子驱使了很多人去闯荡,但是他们大多人连第一重幻景都过不去,时间一久,大家也都看明白了,十方幻景,唯有世间心性最坚者才能过去,大圆满顶级修为者都闯不过去,他们这些普通修为的人,又怎么可能闯的过去。渐渐地,就没有人再去心魔沼了,而那时,小魔尊在他的茧房里度过了他两百岁的生日。
“之前古籍上说了,就算摘到心魔沼里的天方红莲,也必须赶在患者三百岁前服用,否则就无效。小魔尊还剩一百年,他不想在茧房里度过自己最后的人生,他想要出去。
“爹妈叹了一口气,只好让他出来。小魔尊就在魔界到处玩,驾魔兽、闯鬼林、跑去人间跟人打架,一旦出现划伤,就吃一朵天穹雪莲,在他两百五十岁的时候,终于,九朵雪莲全部吃完了。他永远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所以他跟自己立誓,每天都只做自己最喜欢的事、追自己最喜欢的人。即使下一秒意外来临,也绝不后悔。”
故事终了,一室安静,清晨微熹,风里捎着两个人浅浅的呼吸。萧无陵躺在秦休意身边,沉默了好半晌,问:
“他今年几岁了?”
“今年呀,小魔尊两百九十九岁啦。”
萧无陵不知为什么一听到这个数字就极度不舒服,像某种悬在心头刻骨难忘的倒计时。遽然间,全身的骨头又冒出一股冰冷的寒意,逼得他牙关打颤,浑身发抖,萧无陵不自觉地将自己蜷成一团,无法控制地抽搐起来。
……又发病了。
又在他面前。
那种彻骨的寒意几乎将他的心智全部摧毁,萧无陵感觉自己瑟缩成了一团丑陋的毛团,生来就只会发抖、打颤,贴紧身边最温暖的地方,死死攥住不放。脑海中的意识迅速涣散,只感觉有人在他身边无陵无陵地叫着他……
这次发作来势汹汹,太医来施了针,完事后,秦休意抱着全身冷汗的萧无陵,轻轻给他掖好被子。萧无陵刚被蛊毒折磨完,又开始被噩梦折磨,眉头紧锁,双手紧紧捏着被子,呓语不断,声音嘶哑地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