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布后是一间塞满了东西的房间,地面是玻璃做的,一低头就能看到楼下整个舞台,房间里实在塞了太多东西了,一张深蓝色天鹅绒布的圆床,一张红色的皮沙发,好些木头柜子,人物石膏像,男的都像大卫,女的都像维纳斯,还有一些青铜的人手和人腿靠着一堆纸质书堆着,书本垒得很高,因而那书本上放着的台灯也在很高的地方。一片暗黄的光芒从高处落在红沙发上。
房间里还另有一些台灯,插着燃着的蜡烛的银烛台,台灯光和烛光也都发黄,墨绿色的墙纸在这样的光照下像是结在墙上的一层厚厚的青苔。墙上还挂着不少瓷碟,有画着十六世纪贵妇游园的,有画着白鹤的,也有油画,大多数都是风景画,还有两张佛经,一张写意的山峦水墨画,人物画只有一张,画的是趾高气昂的拿破仑,地上似乎还有些油画,反正一个角落里堆了不少卷起来的画纸,花瓶啊,动物标本啊,挂毯也不少,活脱脱一个无人打理的博物馆储藏室。
圆满说:“都是他的东西。”
他道:“之前古董店烧了,有些东西留存了下来,他就寄放在我这里。”
悟醒尘说:“那他会来找你的。”
圆满笑了笑,走到一张摆着两瓶威士忌和两只酒杯的小桌前,说:“不一定。”他问悟醒尘,“要喝点什么吗?”
悟醒尘看了看那红沙发,摇摇头。圆满说:“你在找他?”
悟醒尘说:“你把他改造成如意斋的样子的吗?为了演出?”他点头,道:“是的,我在找他。”
圆满给自己倒了半杯酒,喝酒,笑着说:“一个建议,不用找了,他如果想再见你,他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如果他对你厌烦了,他走了,就不会再出现了。”
悟醒尘想到了什么,一看圆满,急急说:“他说过我烦人,但是那是在我的幻觉里。”
“你怎么判断那是幻觉还是真实?”
“因为……因为我摄入了会产生幻觉的药物。”
圆满上下打量他,悟醒尘辩解道:“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
圆满走到了红沙发前,坐下了。他低着看看着楼下的舞台,又一场演出开始了,也许是因为玻璃的隔音效果,悟醒尘听不到一丝音乐声。他也在沙发上坐下了。
圆满说:“有一天,为了找演出时要用到的机器人,我去了附近的机械体回收厂,听说在那儿能搞到物美价廉的机械体。他就坐在小山似的断手断脚前抽烟。我问负责人,这个机器人怎么卖?负责人说,他不是机器人,是真的人,不知道怎么搞的,和一堆要么是故障了,要么是被人遗弃了的机器人,机器动物一起被运了进来,要不是他突然自己睁开眼睛开口说话,割了自己一刀,流了血,他们都要开始拆他的胳膊和腿了。他们还打算把他的头发剪下来卖了。你知道吗,有人专门收集那样的黑色长发,据说用来煮汤喝能延年益寿。没有一个新人类的头发能长到那样的长度……”圆满抬头对悟醒尘笑了笑,“只要稍微改动基因序列,连头发的长度都能控制。”
悟醒尘说:“然后呢?”
“然后我问他,要不要来我的剧场做演员,包吃包住,他对我笑了笑,答应了。你看过他的笑容吧?真虚伪,彻头彻尾地假笑,我从没见过那么不加掩饰的虚情假意,但是让人看了却很受用,很愿意相信他是发自真心,是真心实意地要跟我走,还很感激我感谢我,甚至会对我知恩图报,甚至会依赖我,依恋我。”圆满喝酒,还看着悟醒尘,“要是他在这里,听到我说这些又要讽刺我了,我说了太多我了,这很自恋,他会说,我的爱情里净是自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