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听了柳三公子的命令,连忙上前毫不怜惜的抬起朔阳郡主的遗体就要往外走。武宁郡主被推到了一边,红着眼睛跺了跺脚,冲上前去将一张帕子盖在了朔阳郡主的脸上,方才眼睁睁地看着朔阳郡主被抬走。
听着身后刻意压低了声音的议论纷纷,柳浮云闭了闭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原本热热闹闹的一场比试,最后却以一条人命的结束而收场。原本乘兴而来的看客们出门的时候脸色都有些不好看,神色和心情一样的压抑。
看着众人渐渐闪去,陆离和曹修文送气得不轻的曹老大人回去,离去前陆离朝着谢安澜的方向看了一眼。谢安澜朝他微微挑眉,示意让他尽管去。
谢安澜看着高裴离去的背影,道:“那位就是高少将军?”
穆翎点头,问道:“如何?”
谢安澜赞道:“少年英雄当如是。”高裴方才掠出救人的那一手轻功十分不错,让谢安澜又是赞赏又是羡慕。如果她有高裴那样的轻功的话,或许救下朔阳郡主的机会还要大一些,毕竟她离得这样近。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她不会轻功,更不可能片刻间跨过五六行桌椅冲到楼下去接住朔阳郡主。
“高少将军好像受伤了。”谢安澜迟疑了一下,道。
穆翎有些意外地看向她,谢安澜指了指远去的背影道:“可能是手脱臼了。凌空接住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的人,确实不太容易,受点伤也难免。”或许正是因此,被推开的时候高裴才没有第二次抓住朔阳郡主。
穆翎看着她有些黯然地神色道:“其实…朔阳郡主被救回来未必是好事。”
谢安澜挑眉,穆翎淡淡道:“救回来了又如何?怀德郡王一心想要攀附柳家跟柳贵妃打好关系不会替朔阳郡主撑腰,陛下那里就更不用说了。一旦郡主被救回来了,以后的日子会比现在更难过。那样一个王室贵女,何必让她再受那些她宁死不愿再受的羞辱呢?”
“所以,你才没有出手?”谢安澜问道。她不会轻功,但是穆翎会啊。从头到尾穆翎都没有过想要出手的打算,甚至还在朔阳郡主落下的那一刻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没有用力,谢安澜也不想去计较如果她冲出去的话穆翎的手是不是依然不会用力。她知道,至少穆翎有一半的原因是不想让她惹上这些事情。
穆翎也不意外,大方的承认道:“我确实不会出手。郡主求仁得仁,我何必多此一举?”
“热闹也看完了,该回去了。”谢安澜淡淡笑道。
流言这东西从来不是想堵就能够堵得住的。所以古人才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还不到半个时辰,朔阳郡主血溅翠华楼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甚至连朔阳郡主当时穿着什么样的衣服,什么模样都说得清清楚楚。朔阳郡主临死前的那那些诅咒更是传遍了,有人听了哀其不幸,有人听了赞其烈性,更有人怒骂柳家残暴,竟然将一个皇室贵女逼得不得不自尽以存皇族尊严。
当初柳三调戏朔阳郡主却反被皇帝赐婚的事情也再一次被翻了出来,一时间整个京城骂声冲天。以国子监为首的愤怒的学子们纷纷撰写诗文悼念朔阳郡主,叱骂柳家人无耻,怀德郡王卖妹求荣。甚至有柳家的子弟在学堂,在外面被人暗算暴打的事情。朝中的清流文官和一些武将们更是纷纷上书皇帝要求严惩柳家人为朔阳郡主讨还公道。
昭平帝被臣子的折子弄得心烦意乱不说,凤台宫中的柳贵妃同样也满腔怒火。
“你说什么?那个贱人敢诅咒柳家,还敢诅咒本宫无子送终?!”柳贵妃咬牙切齿厉声道。
无子一直是柳贵妃的心病,如今好不容易以四十多岁的高龄又有了身孕,柳贵妃可谓处处小心,饭不敢多吃一口,路不敢多走一步。这种时候听到有人诅咒自己未出生的孩儿,柳贵妃岂能容忍?
“这个贱人,让她给小三做正室已经是给她脸面了,竟敢如此不识抬举!”
“娘娘息怒啊。”身边的宫女银叶连忙劝道,“娘娘,您的身体和小皇子重要,千万不要动怒啊。”
柳贵妃轻哼一声道:“本宫要将她鞭尸爆晒三日,将她丢到乱葬岗里喂狗,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死无葬身之地!去,请陛下过来一趟!”见她满脸怒容,下面的宫女内侍自然不敢违逆,连声称是急忙推出去请陛下大驾了。
陆离回到府中,谢安澜正坐在院里的玉兰树下出神。直到陆离都快要走到她跟前才发现他的到来抬起头来。
“在想什么?”陆离问道。谢安澜感觉素来敏锐,向这样都要走到她跟前了才发现的情况几乎没有过。谢安澜摆摆手,道:“没什么。”
陆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随手拉了一缕她的发丝垂眸打量着,一边道:“在想朔阳郡主的事情?”
谢安澜点点头,道:“朔阳郡主…死的太干脆了。”
陆离道:“无论她的日子过得怎么样,都不会有人替她出头的。除了死,她只能一辈子忍着。对于皇室贵女来说,一辈子忍受那种日子,或许比死更痛苦。”
谢安澜靠着他的肩头道:“那也不能白死了。”
“若是你又该如何?”陆离侧首看她。
谢安澜轻哼一声,对着陆离露出一个险恶的笑容,“我若是朔阳郡主…能杀几个杀几个,弄得柳三下半辈子都生活不能自理,一把火烧了柳家。”
陆离眼底闪过一丝极淡地笑意,“夫人自然不同于别的女人,可惜,朔阳郡主即便身为皇室贵女,却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已。”谢安澜你也只得轻叹了口气,道:“是啊,朔阳郡主只是一个弱女子。”
真是非常讨厌却不得不接受的现实,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男权社会,皇权,父权,父权,就只是完全没有听说过女权。
谢安澜不得不庆幸她的运气已经不算差了,遇到的是陆离这样经历的事情太多,看得开更想得开,还没有被大家族拘束的人。如果陆离不是泉州陆家的庶子而只是普通的上雍陆家的嫡子的话,她觉得自己大概早该跑路了。
有些无力地靠在陆离肩上,谢安澜皱眉问道:“柳三到底对朔阳郡主做了什么?”
陆离眼底也有些淡淡的冷意,不过他倒不是同情朔阳郡主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柳三这种卑鄙无耻之辈罢了。如果是如柳浮云那样的人,即便是再如何针锋相对陆离都愿意对对方保持一份尊重,但是柳三这样的人,在陆离眼中却是与垃圾无异。
皱了皱眉,陆离道:“听曹老大人提起过一些,柳三出生的时候柳家尚未发达,年幼时失于教养,后柳家因柳贵妃一夜暴富,像柳三这样的子弟着实不少。柳三性好渔色,尤为喜欢身份尊贵的女子。最恨的便是女子不顺从与他。一年前朔阳郡主出门恰巧遇到柳三,柳三当时言语便有些不干不净,被朔阳郡主斥责了一番。原本以为此事就此作罢,没想到之后柳三反倒是越加上心了,借机调戏朔阳郡主,虽然没能成事却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发现。之后就……”
谢安澜皱眉,她知道事情肯定不可能仅止于此,否则朔阳郡主也不可能会宁愿自杀也不肯苟活。
陆离继续道:“柳三迎娶朔阳郡主并非他真心喜爱,不过是因为朔阳郡主扫了他的面子而已。早在赐婚之前,柳三就在青楼里与人设了赌局,赌他能将朔阳郡主娶回家去。朔阳郡主嫁给柳三之后,柳三极近羞辱之能事,柳三的原配夫人恨郡主占了他的嫡妻之位,暗中挑唆子女和府中人磋磨朔阳郡主。朔阳郡主虽然是皇室贵女,在柳家那样的地方过得只怕还不如一个侧室。听说…柳三有些性癖…”
侧首看了看谢安澜,陆离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极爱在床榻间折磨人,柳家被他折磨死的通房丫头不在少数。”
谢安澜惊诧,“就算这样…他敢动到郡主身上?”
陆离冷笑,“怀德郡王正想要扒着柳家呢,朔阳郡主回娘家求助了几次,都被怀德郡王送回了柳家。每次回到柳家,你觉得柳三会让她好过么?”
咔擦一声轻响,陆离低头看去原本被谢安澜握在手中把玩的自己腰间悬挂的玉佩已经碎成了两块。虽然这玉佩并不名贵,但是这样……
陆离拉开她的手将碎玉取出来扔到一边,淡淡道:“你生什么气,他再闹也是柳家的事。”
谢安澜冷笑道:“这种贱人,你知道我们都是怎么对付的么?”
“哦?”陆离露出一丝好奇之色,他知道谢安澜这个我们说的自然不是谢安澜和他。
谢安澜笑容狰狞,“阉了他,再送十个有同样癖好的男人给他!让他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做不想做的s不是好s!”
后半点听不懂,不过前半段听懂了。
陆离唇角忍不住抽了抽,轻声道:“别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你放心,柳三这次好不了。”
“嗯?”想起之前穆翎说得柳家要倒霉了,谢安澜也来了兴趣,“怎么说?”
陆离淡淡道:“朔阳郡主就算要自杀,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跑到翠华楼去自杀?郡主想要出柳家的门都不太容易,这是有人要对付柳家…还不止一路人。”
谢安澜眨了眨眼睛,思索了一会儿问道:“朔阳郡主…真的是自己想死的么?”
陆离平静地望着她,半晌才抬手轻轻理了一下她颊边的发丝,“至少…她确实不想活了。”没有人能逼一个不想死的郡主去死,朔阳郡主临死前的怨毒也绝对做不了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