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招儿知道这一日早晚都会来临,不然最近她也不会拼了命想挣钱。可当这些属于亲人之间的恶意一点点逼近,逼的还是自己的小男人,招儿就没办法置之不理。
她知道就是亲人才最伤人,她受过这种疼。娘走的时候,她答应过她,一定会好好照顾小男人,她发过誓的。
这一刻,招儿眼中带着厉芒,那是一种母兽接近发狂的前兆。
薛翠萍被招儿眼里的东西吓到了,她下意识摇了下头,并不自在的笑了笑,怎么都不信一个丫头片子眼神会这么吓人。
“招儿,大姑这是开导狗儿呢,大姑也是为了狗儿好,为了这个家好……”
“大姑。”突然,薛狗子说话了。
打断了薛翠萍的话,也打断了招儿处在临界点的爆发。
薛翠萍忙扭头去看他:“狗儿,大姑跟你说……”
“大姑,你说的这些话我半天都没听懂,什么应该以家里的意思为先,什么孔融让梨,大哥需要我让什么?大姑,你不知道大哥什么都有,爷奶大伯大伯母也疼他,笔墨纸砚都是捡了好的买。他每次练字用纸,我练字只能拿了树枝在沙土上写,偶尔用的纸还是招儿买的最劣质的宣纸,墨滴上去就印开了。
“大哥有很多书,我只有一本《幼学琼林》,还是当初爹在外头做了几个月木工才买下的。我知道自己书读的没大哥好,字也写得不如大哥,所以也不敢要求和他一样。我什么都没有,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可以让着大哥的。”
薛狗子的眼神莹润,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不解和疑惑,神情中羡慕隐含着自卑,自卑中还夹杂了些黯然。
尤其他大病初愈,脸色苍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说出这种话来真是让闻着伤心见者流泪。
这些话让薛翠萍哑口无言,即是心疼又是自惭形秽,觉得自己死了都没脸见二哥二嫂。可家里的情况迫在眉睫,春耕的时候没种子,麦苗培育不及时,错过这一季,今年全家老小都要闹饥荒。
她顿时狠下心肠,舔了舔嘴唇道:“大姑说的是去镇上学馆那事,你看你俊才大哥读书比你好,他正赶上关键时候,你做弟弟的应该让让,反正你比他小一岁,明年再去也不迟。”
招儿猛地转身,抄起门后的棍子。
就在这时,薛狗子又说话了:“为何要让?不是本来就该我去吗?是大伯让你来的?难道他忘了我爹临死前他答应我爹的话?原来大伯说把我当亲儿子看待,都是假的啊……”
“你说得有道理,我以后不多想了。”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就想说一个,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叫我狗儿了?”
招儿不解道:“可我不是一直都这么叫你的,不叫狗儿,那叫什么?”
薛狗子沉吟了一下,“你叫我庭儴吧。”
“庭儴?这是你自己取的名儿?狗儿,你怎么给自己取了个这样的名儿?”旋即她明白过来,想起大房的才小子仗着自己年纪小,总是背着人讥笑狗儿和黑子一个名儿。
她眼中闪过一抹心疼,连连点头道:“狗儿、不,庭儿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取个名儿也这么好听。以后姐不叫你狗儿了,也不让外人这么叫,咱们就叫庭儴。”反正在她心里,狗儿说什么都是好的,
薛狗子,不,现在该叫薛庭儴,心里有些颓然,他不过只比招儿小了不到两岁,却是一辈子都迈不过去的深涧。索性话已经说了,他又道:“还有,你能不能以后别对我自称姐?”
这下招儿更加诧异,甚至伸手来摸他额头:“庭儿你咋了?是不是中了什么邪?你不是打小就叫我姐的。”
薛庭儴深呼吸,露出一个笑:“可你不是我姐,你以后是我媳妇啊,哪有男人管自己媳妇叫姐的。”
他本是脸色苍白,半倚在炕头的被子上,突然这么一笑,眉眼清俊,竟给人一种不敢直视的感觉。
招儿脸唰的一下炸红了,话都说不理顺:“狗儿,你、你说啥,我、我……”
“难道你不想给我当媳妇,给我生娃儿?”他往近凑了凑。
她猛地一下站起来,斥道:“你个小孩子家家说这些作甚?毛都还没长齐全!”她说了句薛庭儴最不喜欢听的粗话,还不自觉:“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把身子养好,至于这些事,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