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发生多少次革命,无论生产力爆炸,带了多少回的思想解放,这种事总是存在的……没有歧视的社会不是人类社会。”罗宾苦笑了一下,继而淡定地说,“我当年忍无可忍地离开你妈妈的单位,辞职去动态影楼做学徒的时候,他们都说我,‘罗小波这个怪胎,果然是疯得不轻’。”
十五年过去了,他早已经从过去那个惴惴不安的穷小子变成了气场强大的成功人士,甚至可以风轻云淡地提起那段最艰难的时光。
傅落呆呆地看着他。
罗宾老师充满魅力地一摊手:“反正我现在混成这样了,不好也不坏,对吧?”
他谦虚得简直虚伪了。
傅落的目光落在手里捧着的礼盒上,低声问:“所以您的意思是,我……”
“我的意思,”罗宾打断了她的话音,在她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你已经不小了,自己要看着办。”
说完,罗宾站起来,回手打开办公室的门:“实在不行,可以回我这里,我看你身兼修理工、模特和‘助理的助理’三职也没怎么忙乱,很有前途——去吧,不是跟安全部约好了吗?我们们这些小老百姓就不耽误你正事了。”
十分钟后,傅落夹着罗宾老师给她的礼物,心不在焉地坐上了去安全部的车,她一路逐字逐句地思索着罗宾老师的每一个暗示和每一个肢体语言,全程溜号地在安全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确认口供陈述后签字,才继续不在状态地往外走去。
没想到,这回傅落在门口遇到了一个“熟人”。
“杨大校?”
杨宁正步履匆匆地低着头往前走,脸色严峻,眉间的褶皱仿佛更深了些,听见她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杨宁脚步一顿,认出了傅落——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个似乎有点横冲直撞的小姑娘印象十分深刻。
“哦……是你。”杨宁眉头还没松开,却已经先在微笑了,这使得他的微笑显得有股说不出的沉重和疲惫感,他的声音依然柔和亲切,“怎么才几天没见,好像瘦了很多?女孩子年纪轻轻的,健康比较重要,还是不要乱减肥吧。”
傅落没有解释,学校没教过她对长官解释,所以她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是。”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正式入伍了吧。”杨宁一边往外走去,一边随口和她闲聊。
没想到这一句话不偏不倚地点中了傅落的伤心事,她的眼神一瞬间黯淡了下去。
杨宁惯于察言观色,扫了一眼,耐心地问:“怎么了?”
傅落沉吟许久,大概父母都不是什么靠谱的人的缘故,傅落从小就显得比同龄人内敛,然而她毕竟太年轻了,成长环境单纯而顺遂,家境甚至是优渥的,面对着从未面对过的事,她所谓“内外”也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小层,让有心人一眼就能看透。
“如果……”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踟蹰着开口问,“有一个人一直梦想想做一件事,但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样不好,所有人都劝阻她,该怎么办?”
她说得没头没脑,让人十分不明所以,可架不住杨大校七窍玲珑,心里稍微一转弯,就联想起了傅落的父亲汪仪正。
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对时局敏锐的人,会阻止自己的孩子上前线才是人之常情吧?
车已经等在门口了,一个勤务兵上前一步,替他打开车门,杨宁回头看了傅落一眼,年轻的女孩脸上是明显的失落和迷惘,杨宁都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杨宁先是一手扶住车门,颇为客气地问了一句:“需要我载你一程吗?”
傅落摇摇头:“谢谢长官,我家不远了。”
“嗯,”杨宁没再让,只是坐上车之前,他还是忍不住鬼使神差地提点了一句,“听听你说得是什么孩子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