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蔚岚猛地站起身来,随后一口断然道:“不可能!”
桓衡的性子她太了解了。
他不可能……
蔚岚一时有些无法确定,不可能什么?不可能背叛她?
可他连自己是女人都不知道,他对她,一直也只是兄弟感情而已。如果只是兄弟之间的感情,为什么他不能娶一个女人?
可是感情哪里分男女呢?如果他喜欢她,无论是男是女,他都该喜欢。就像谢子臣,他也从未知道她是女人。
蔚岚脑海中一团乱麻,心中全是钝痛,她驾马匆匆赶去了唐府,敲开了唐府的大门。
唐南楼听说是蔚岚来了,便亲自去接待她,他对蔚岚印象一直很好,甚至有几分仰慕,觉得人能做成这样子,也是一种巨大的成功。蔚岚曾多次挽救战场局势,于唐南楼而言,简直是半个师父和救命恩人。
唐府大门打开的时候,蔚岚已经冷静了下来。她站在门口,感觉这风雨如此冰冷,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从华州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然而此刻她也不觉得困,双手负在背后,她看着赶来的唐南楼道:“我打华州护送军粮而来,有要事禀报,听闻元帅夜歇在了唐府之中,便来叨扰,还望唐小将军见谅。”
“魏世子竟这么快将粮草要来了?”唐南楼眼中有了光,忙将蔚岚请了进去,蔚岚没让人通报,直接到了桓衡睡觉的地方。唐南楼眼中有着喜意,唠嗑道:“魏世子怕是不知晓,元帅与舍妹不日就要完婚了。舍妹身体孱弱,随时有病去之忧,于是父亲也没有太过约束,她喜欢元帅多年,得了元帅应允,自今日起便就以夫妻之礼相待了。”
蔚岚没说话,她匆匆行去,心中全是杀人的冲动。
夺人丈夫,杀人父母,从来都是大梁最屈辱的事。
她蔚家女子,从未受过这样大的屈辱!她捏紧了拳头,来到房门前,屋里熄着灯,蔚岚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停住了步子,再不能往前了。
习武之人耳力聪慧,她听着房屋里的声音,也不知道怎么的,内心就一寸一寸冷了下来。
回不去了。
她如此清楚的明白,她来得太晚了。
她无法原谅桓衡,无法接受桓衡,无论是怎样的原因,以她的性格,哪怕日后同桓衡在一起,这样的声音,也会如影随形在她脑海里,每一次触碰桓衡、每一次床榻之间,她可能都会想起这样的声音。
他已经决定成亲,也已经失身。无论是哪一条,都不是她蔚岚能接受的。
决定成亲,无非是因为他不够爱,无非是因为,他的感情并不如她蔚岚所想,毫无杂质。
蔚岚低笑出声,闭上眼睛,里面的人注意力被分散了,那个如豹子一般敏锐的少年,竟就没发现,有人站在门外。
“南楼,”蔚岚少有叫了唐南楼的名字,唐南楼微微一愣,竟是有几分受宠若惊。蔚岚目光静静盯着房门,却是道:“能不能,借贵地一用,让我在这里等元帅?”
“好……”唐南楼没能拒绝,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美丽如孤鹤的人,明明带着一贯的平静从容,在说话的时候,却让人觉得,此刻的她就如琉璃一般,美丽而脆弱。
唐南楼十分敬仰她,以为蔚岚是觉得此时进去尴尬,想等一等,此时已经夜深了,唐南楼也有些困,便同蔚岚告辞,带着下人去回去睡了。
蔚岚就静静站在门口
两辈子的人生,她从未觉得自己这样狼狈过。风流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有了那么一个诚心诚意喜欢的人,却转手成了他人的丈夫。
雨水落在她身上,她听着房内的声音慢慢停了下来,她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阿衡的声音真好听。
她想,她该早点听到的。
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只是一个弟弟,为什么会觉得他不会离开她?为什么会觉得,他喜爱她,会一直等待她,可以肆意妄为。
可他又为什么离开自己呢?
蔚岚仰起头来,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唐家逼他,他可以等她回来。若不是他自己愿意,谁有能真的逼迫他?可为什么愿意低头?唐家给的一切,她蔚岚给不了吗?
她如此宠爱他,如此怜惜他,她从来没对一个男人这样好过,她甚至为他违背了自己的原则,辜负了谢四,想要一心一意和他好好过日子。
可他呢?
蔚岚低笑起来,闭上了眼睛。
她曾经以为她了解桓衡,以为桓衡不顾一切跟随她来盛京,便就是一份最无瑕的感情。
她爱这样的感情,她爱这样,被全心全意爱着的感觉。
可是她骤然发现,这份爱情与她所想象的并不一样。
蔚岚的内心平静下来,她站在雨里,看着那紧闭的房门。
“阿衡。”她张了张口,想叫他,最终,却没有叫出来。
她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静静站着,一言不发。
天慢慢亮了起来,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入庭院中。下人们鱼贯而入,去伺候房内的主子梳洗。却就看见一个俊美少年站在庭院里,神色平静,眼中全是死寂。
下人们偷偷瞧着那人,羞红了脸,许多姑娘都是认识这位郎君的,号称幽云第一美男子的魏世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姑娘们端着伺候的用具进去,唐莫先起了身,听着一位侍女道:“姑娘,魏世子在外面站着,您看?”
话音刚落,床里的人猛地就坐了起来,发出巨响,然后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就看见里面的桓衡眼中全是惶恐,惊慌失措冲了出去,衣服都没拉好,便到了长廊。
那人站在那里,手握小扇,如一贯一般温和从容。她见到他出来,并没有如以往一贯微笑,她垂下眼眸,全然没有看他一眼,单膝跪下,如同一个再恭敬不过的下属,认真道:“蔚岚幸不辱命,已成功从华州借得军粮器械,特来告知元帅。”
“阿岚……”
蔚岚的举动刺痛了桓衡,他赤脚站在长廊之上,衣衫凌乱,肌肤上尚带着抓痕,看上去颇有些惊心动魄。
听见蔚岚来的时候,他是害怕的,然而看见蔚岚这样跪着,他又慢慢冷静了下来。
这是他选的路,他并不后悔。
他不愿意依靠蔚岚一辈子,他不想再像以前一样,像一只幼鸟,等着蔚岚捕猎后将肉嚼碎,再喂到他嘴里。
他静静注视着这个美丽的人,而后听对方道:“元帅是否先梳洗过后再行商议?”
她在赶他。
她回来了,却没看他一眼,就赶他离开。
桓衡苦笑开来,却没有多说,回去梳洗之后,换上了火红的袍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那袭红色如此艳丽张扬,似乎是与她记忆里那个黑衣少年就此区分开。蔚岚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生出一种错觉,觉得面前这个人,似乎并不是桓衡。
她没有打量他,一个已经成亲的男人,不是她该去注视的。
她见他出来,便道:“元帅请。”
桓衡没说话,他走上前去,让她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她坐在他对面,恭敬冷静地说完了目前形势,言及按照谢子臣所言,他原本就在朝廷营造好了舆论攻势,在他来到华州之前,陛下就天天被朝臣逼着,说如果北方叛变了怎么办,只是陛下一直在死扛。如今她的奏章到达朝廷后,必然会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朝廷会及时发粮。如今有华州军粮支撑,朝廷又开始增援,这次的危困,算是结束了。
桓衡静静听着蔚岚说完这些,她从头到尾都很冷静,没有分毫的情绪外露,言谈中也都是在提及公事,桓衡游离在这些事情之外,他一向知道,蔚岚比他有能力得多。有蔚岚在,这些事并不需要他插手。
蔚岚将所有事情禀报完,两人终于落入了沉默之中,许久后,却是桓衡先开的口:“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都知道。”
蔚岚少有这样冷淡的同他说话,桓衡苦涩笑了笑:“你知道什么?”
蔚岚没有出声,片刻后,她笑了起来,终于迎上他的目光,慢慢道:“阿岚祝愿阿衡与唐小姐,百年好合。”
桓衡看着她的眼睛,寻不出半分难过的痕迹。他勾了勾嘴角,便问了出来:“你为什么不难过呢?”
蔚岚睫毛颤了颤,在袖下握紧了拳头,没有接话。桓衡转开头,看向来往的士兵,战时戒严,屠苏城早已没了老百姓,桓衡像没了骨头一样,用手搭在车窗边上,懒洋洋道:“昨天晚上我还在想,如果你回来了,我这门婚事怕是成不了。我怕我有回头路,所以我就斩了自己所有后路。你回来了,我果然后悔了,可是,我也回不了头了,对吗?”
他抬头看向蔚岚:“如果你喜欢我,我和唐莫就是你心上的一根刺,你这样高傲的性子,哪里容得和人分享什么?”
他果然了解她。
“为什么……”她沙哑开口,终于出声:“为什么答应这门亲事?唐家逼你,你可以等我回来,我……”